新年旧俗之走亲戚(中)
进了大门,过了过道,进了院子,宋南极拉着姥娘的手偷偷问:“姥娘,你家的鞭在哪儿呢?还多不多?我去给你们放俩鞭热闹热闹,嘿嘿。”
“有,呵呵,就知道你们孩子们来了得要,都给你留着呢。在屋里的立柜里头最右边那个柜子里,去拿吧。”望着没等自己话说完就跑远的外孙,姥娘在后边喊,“够不着记着叫你舅舅给你拿!”
“娘,我姐姐她们还没来吗?”赵慧兰问。
“还没呢,不过估计也应该快到了。”老人说,“她们离的近,骑着自行车说到就到了。”
“海淑她们来了没?”
海淑是老人最小的女儿,为人热情就是脑子有点小问题,也是平日里最让人焦心的一个,尤其是过年来拜年的时候,那几乎必须得和丈夫大战三百回合才算完。
宋南极这个三姨脑子是不怎么好使,经常遭到几个姐姐哥哥的数落,可除了跟丈夫打架的时候总是脸上挂着笑容。尤其看到宋南极他们这帮小辈儿的时候,第一句话通常就是:南极,什么时候去俺家玩啊?你去了别的不说,好酒好菜随时伺候着。然后就开始笑,露出满嘴大黄板牙。
还有就是这个三姨特别酷爱骑自行车,酷爱骑自行车转悠,从这个自己家骑行三四十里地到哥哥家,然后再转到那个大姐家,然后再转到二姐、三姐家,乐此不彼……
小时候宋南极也觉着这个三姨傻,甚至有点看不起她。可长大之后看着人家乐呵呵的精神状态,他又觉得三姨特别可爱,内心还有点小钦佩。
有时候人活着活着就搞不清到底是自己真傻还是别人假傻了。
“俺不知道她们。”老人挠挠头,“我估摸着她们得来,别人不知道,就海淑那样,肯定得来。就是希望今年别和去年那样再过来闹一回。”
“闹啥啊闹,还能年年都闹啊。”赵慧兰安慰母亲,“娘,孩子们都长大了,你就少替她们操点心吧,该歇歇就歇歇,该吃点好的就吃点好的,别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照顾好自己才是正事。”
老人笑笑,“俺这儿吃穿都不愁,不用你们担心。你们就过好你们的日子俺就知足了,呵呵。”
赵慧兰看着母亲满头的银丝,心里突然有点酸楚。自己嫁出去这么多年,虽说离母亲不是很远,但是一年到头来竟然也不过看老人家两三次。年复一年,老人平添了许多白发,额头的皱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作为女儿,赵慧兰不经意间的一瞅,却发现时光已经在逐渐带走母亲的年华,而自己平日里却总在为自家的锅碗瓢盆愁来愁去。
想到这里,赵慧兰握着母亲的手不由得更紧了。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宋南极这个年龄犯愁的事情确实不多,粗茶淡饭不在话下,布衣旧鞋也可以接受,只要有得玩。
过年玩什么?当然是放鞭炮!
宋南极将拆散的大鞭踹在裤兜里,然后在大灶上找了根烧火棍就跑到院子里迫不及待开放了。
放大鞭的时候宋南极是不敢用手捏着的,于是便找了一根玉米秸,将鞭插进一头。只见其左手拿着玉米秸,右手持着烧火棍,点着鞭之后便高高举起,静待那“嘎”的一声震耳响。
“南极,放鞭的时候离人远点昂。今年买的这挂鞭劲儿可是大得很,呵呵。”矮矮的大舅赵金河站在高高的前台上说。
“知道了大舅。”宋南极头也不抬地说完,举起手里的玉米秸,只听又是一声炸响。
没过多久,赵慧兰的大姐大姐夫带着三个女儿骑着自行车也赶到了。
一阵寒暄之后,男同胞们都到里屋,或坐炕头,或坐沙发,开始东拉西扯。而女同胞们则一边拉家常,一边为那几个东拉西扯的爷们儿们准备着下酒菜。
这是习俗,并不存在重男轻女的思想在里边,毕竟女士们做饭确实要好吃且细心。至于某些地方女人甚至不能上桌,那就肯定有点过了。
宋家庄附近这么多村子男人喝酒的时候女人一般也是不上桌,但不是不让上,只是一帮大老爷们们在那喝,女同志们偶尔过去坐坐陪着喝上两杯还行,但要是时间长了肯定就没有共同话题了,话说能喝酒的女士毕竟还在少数。而且这边都是先喝酒,再吃饭。喝酒的一直在喝,总得有人做饭吧,嘿嘿。
酒菜还没上来的时候,宋一民,赵慧兰和大姐,大姐夫几个人在炕上打升级。宋一民则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大舅哥小舅子聊着天。
姥娘家的是土炕,前边正中间是个煤火炉,炕上通了暖水管。在没有暖气的年代,水管炕比较流行,虽然睡觉的时候稍微有点咯人,但很暖和。
过了没多久,放完鞭的宋南极颠颠的跑了进来,抓起一把瓜子和糖就要又往外跑,却被大姨夫给叫住了。
“南极,你过来过来,别光顾着放鞭。过来,你姨夫给你算一卦。”
“相信科学不迷信。”宋南极扔下一句名言转身揭开门帘就走了。
“算完卦我给你买一包鞭。”
“姨夫,真的假的?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宋南极嗖一下就又回来了。
“真是,你大姨夫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那等会儿你给我买一大挂鞭,一百响的!”
“行,别说一百响,两百响的都没问题。”
“那咱们一言为定。”宋南极高高兴兴的跑到了炕上,“姨夫,咱们算什么卦啊?”
一年到头都带着一顶蓝色解放帽的大姨夫笑了笑,露出了满嘴黄牙,“都说你是大学生,那今儿个咱们就算算你能不能考上大学,怎么样?”
宋南极翻了翻白眼,不屑地说:“我肯定能考上。”
“能不能咱们算算再说呗。”大姨夫说完将一副牌洗了洗,然后递给宋南极,“来吧,随便抽三张牌出来。”
话说宋南极这个大姨夫是个话唠,而且是特油嘴滑舌的那种,尤其在酒场上,基本上最后都是把别人给忽悠醉了,自己也差不多了(不是自己喝多了,而是酒量差)。其平日里的打扮也基本上是万年不变的一顶流行于七八十年代的蓝色解放帽,胡子拉碴嘬腮脸,烟不离手满口黄牙,走路都要弓着背才舒服。
“爹,你就别给人家南极在那瞎胡折腾了昂。”他小女儿花花看不过去了,“就你那两下子,要是真会算命,咱们家早就成万元户了,还用每天上哪儿都蹬个破自行车啊?”
大姨夫一瞪眼,一撇嘴,“哎,你这小妮子说啥呢这是?老话说,信则灵。你要是相信,那它自然就灵;你要是不信,那它自然就不灵。再说了,咱们这不是闲着没事闹着玩呢吗。”
大姨夫家三个女儿,大闺女英英今年上初中,脾气不怎么好,有点小心眼,大姨夫也最听这个大闺女的话;二女儿红红比宋云辉大一岁,性格比较腼腆,也是姐妹几个里边学习最好的;三女儿花花大宋南极两岁,虽然学习不咋样,可性格比较直爽,还爱追星。
“南极,你别信他那一套。”梳着长长麻花辫子,穿着一身鲜红的新衣服的花花嗑着瓜子说,“他要是真会算命俺们早就不用上学,直接就成富二代了,那还用得着这么辛辛苦苦种地上学呢。”
“你去一边儿,别在这捣乱。”大姨夫斜了女儿一眼,“南极,别搭理你花花姐姐,咱们继续。来吧,你抽牌。这可是我刚学的一手算命仙招,不说百分百吧,那也有百分之九十能灵验,嘿嘿。”
宋南极漫不经心的从里边挨个抽了三张出来。
第一张是红桃九。
第二张是红桃Q。
第三张是梅花K。
看到三张牌都不小,宋南极心里乐了。
大姨夫把最后一点烟屁股又嘬了一口,扔在地上,吐了长长一口烟,这才眯着眼将三张牌铺开,然后皱着眉头开始沉思。
“好家伙,都是大牌,一看就是好牌。”花花笑着对宋南极说,“南极考大学肯定是没问题。”
他老爸没有理她,咂了咂嘴,挠了挠头,皱着半边眉说:“南极,你这大学是能考上,就是得考两回,就是说你得再复读一年才能上大学。”
切——
宋南极和花花相视一笑,然后集体拍屁股走人了。
其实大部分人都有个通病,那就是如果有人预测你将来能飞黄腾达,你会发自内心的相信;要是有人说你会霉运当头,你就嗤之以鼻,宋南极更是如此自信,因为从小书上就说了:相信科学不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