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天的夜，总是黑的晚。

晚上八点，千羽来到了预先约定的地方。她抬手看表，八点过了五分。

滨江路上的灯已经全部亮起来了。她看到了斜对岸的文峰塔，整个塔身被一层柔和的橘色灯光所笼罩，远远望去像一根长长的灯柱。波光摇曳中，灯柱的倒影被揉碎在水中。

“或许今天晚上他不会来了。”

千羽趴在栏杆上，望着缓缓流动的江水发呆。

02

千羽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属于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脾气好，啥都好。大学毕业以后，她不愿意呆在小县城里，独自一人来到了南方发展。

可是，当她拉着行李出现在南方S市的街头时，她这个从小县城出来的姑娘还是有一丝手足无措。她拨通了一个号码，石原第一时间赶来了。

石原和千羽是网友，也是大学的校友。通过聊天，千羽才知道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竟然是自己的聊天对象。和这样的人聊天，千羽有一丝受宠若惊。石原，人帅，文采飞扬。曾经利用暑假期间，骑着车周游全国，一路上边走边写，许多文章被旅游网站采纳，不仅冲抵了路费，也让石原在学校大放异彩。

谈得热络之后，两人开始了第一次的见面。对石原的样子，千羽也略知一二，一见面也没有太大差别。可是，石原呆住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是石原对千羽的评价。虽然千羽长相一般，能够被人这么评价，她心里还是乐开了花。石原拉过千羽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就是我今生的洛神。”

说完这句话没到半年，石原骑着他心爱的摩托车去了南方工作。临走时，就短信了千羽三个字：“我走了”。那时，距离石原毕业还有大半年，他霸气地说：“我啥时候来拿毕业证，我说了算。”

千羽那时上大二。她眼睁睁地看着石原走了，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毕业追随石原而去。而上班之后的石原，似乎特别地忙碌，两人平时也很少联系，千羽却美滋滋地想：“石原为了我们的将来，一定在努力地挣钱。”

一毕业，千羽就追随着石原的脚步来到了南方的S市。石原见到千羽，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千羽却抱住了石原，“见到我，是不是很高兴啊！”石原愣在当场，手臂在身体两旁晃动，却没有去抱千羽。

千羽看到了石原的“美团外卖”的工衣，不能理解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却做这个工作。石原尬笑：“体验生活嘛！”

接下来，石原帮千羽租房子，陪她一起找工作。待到一切安定下来，石原骑着那辆从学校起就陪着他的摩托车，载着千羽去了远郊的一个小山坡玩。一路上，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千羽搂着石原的腰，在他身后大声唱着许巍的《旅行》。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石原一脸灿烂的笑容，她小声地对石原说：石原，让我们相爱吧！车速一下子慢了，随即又加速，只听到石原大声说：“千羽，骑车风太大，我听不清。改天再说吧。”

千羽想，这种事情还是找个环境幽静的地方说，比较恰当。

03

说好的体验生活，可是千羽在办公室里看到石原时，才明白，这原来是他的工作。只见石原把外卖一份份地送到千羽同事手中，满脸堆笑，挨个叮嘱一定要给好评哦！当送到千羽这儿时，千羽瞪着眼，鼓着腮帮子，看着石原把外卖放在她的办公桌上。石原啥也没有说，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当晚，千羽就去找了石原。石原一直不愿意千羽去找他，说是男生集体宿舍不方便。他告诉过千羽地址，可是千羽从来没有去过。

她没有给石原打电话，直接就去找他了。

她转了两趟轻轨，七拐八弯地来到了城郊的一处民房。这是一栋很旧的三层楼房。楼外垃圾满地，污水横流。她慢慢地往楼上走，楼道里灯光昏暗，千羽差一点被杂物绊倒。

这时，从楼上下来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女孩子，二十出头的样子，浓妆艳抹，手里提了个口袋。千羽忙问石原是不是住在这里？那个女孩把千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嘿嘿干笑了两声，转头冲楼上喊道：“石头，有人找！”只听得上面传来石原不耐烦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搓麻将的声音：“没见老子忙着吗？明天来！”女孩手一摊，自顾自地走了。

千羽再也没有勇气向上迈一步，她没法收拾她凌乱的思绪。

此后的一个月，她没有再和石原联系过。送外卖的人一拨拨的，始终不见石原的身影。她好奇地向外卖小哥打听，才知道石原一个月前就已经辞职了。

千羽打石原的电话，总是传来对方正在通话的提示。她不知道为什么石原要把她拉黑，她还有好多事情想质问他。可是，从严格意义上说，除了同学，她似乎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她这才发现，她对石原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有一天，千羽在街上看到骑着摩托车的石原。她正想叫他，却见到了他身后的女孩，不是她上次见到的那个。那个女孩紧紧搂着石原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红发随风飞舞，像一团巨大的火球，灼伤了千羽的眼睛。

那天晚上，千羽失眠了。她仿佛又看到了石原，阳光，帅气，正缓缓向她走来，听到他口口声声地说着：“你就是我的洛神。”而如今呢，千羽还是当年模样，石原似乎已经离他原来的世界越来越远了……

04

“千羽，不好意思，来晚了！”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千羽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羽鼓足勇气，回过头来，看到石原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又拼命地揉了揉眼睛，没错，是他。

岁月刀刀催人老，当年的翩翩少年郎如今蹉跎成这般不堪的模样：重重叠叠的皱纹，胡子拉碴，面如土色，以及看不懂的沧桑感……

“千羽，十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年轻。”

“这么多年，你都去了哪里？”

“我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我想，回到梦想最初开始的地方——”

“妈妈！”一声清脆的叫喊声结束了石原呓语般的对话。

“我儿子，今年六岁了。”千羽很随意把手搁在儿子的肩上，心却忽上忽下。

“嗯，挺好，挺好！”石原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挠挠头，“我就是来看看你，看看你！”他边说着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千羽看着石原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