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孤影潦淖梦阑珊,欲语夜已寒,行人速把衣紧揽，最怕心自乱。

冬夜的冷风，刺骨地吹着，拖着沉重的步子，漫无目的地行走，周围的一户户人家都亮着灯火，而我找不到方向。

漂洋过海来到此处，路途艰辛丝毫未觉得辛苦，只愿寻找一人，他是我在寒冬里最大的守候。

残影斑驳梦渐远，小坐无须言，月影星惜几多愁，走走又留留。

为抵寒风的侵袭，我裹紧素衣，单薄的一层，让我几乎忘却疼痛，来回踱步。我游上岸时太阳正洒满整个大地，四处寻望，只见到遥远的渔家门口凉着几件白衣，我匆忙跑去穿走这素衣，留下一颗从海里带来的珍珠，因为我不能白白拿走人类的东西。

终于踏上这片土地，我心里充满着欢喜，却又恐慌不已。我兴奋地以为自己马上要见到他，但又害怕着他不记得我，化为人形的我会不会让他闪躲。

没有了尾巴的助力，我仿佛不知道该怎样行走，记得人类走路的样子，两条腿一前一后交叉前进，我也尝试着。可每走一步，都犹如刀割般疼痛从脚底蔓延到身体的每处。

心中迫切地想见到他，我也便忍了这疼痛，从白天到黑夜，阵阵寒风侵袭，让我想回到大海的温暖怀抱，可未见到他，我不死心。

这个村庄家家户户的门都紧闭着，我该向谁行宿？除了寒冷，还有饥饿。如果说内心的温暖能支撑我走下去的，就是那一幕幕的回忆。

八岁那年，我终于可以在海面看一看人类的大陆，却不幸被捕鱼者抓获，我挣扎着却无法逃脱，他们也惊奇着竟有这般大的鱼。

我一边后悔不该浮出海面，一边渴望能被谁人解救，直到看见一个男孩走到我身边，轻轻地给我松了绑，一点一点把我又挪回到海边。

我奇迹般地突破了七秒钟记忆的限制，永远地把男孩的容貌记下，只见他被一堆人簇拥着离开海边时，还回头望了望大海。

回到大海的我便自由地呼吸着，畅快地游走着。

从那以后，我常常偷偷地游到海面去看男孩，他越来越高了，也越来越俊俏。他的心地是那么善良，他时常独自对着大海倾诉自己的心事，恰巧我都能听到。

突然，他数日不见踪影，我等了又等，他始终没有露面，我向大海问了无数遍，心里也设想了无数原因，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也罢，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啊。

【2】

风住雨息，浪平人静，梦渔家儿郎。若问相思为何物？却道心菲凉。

我沉入海底，想久久地睡去。

几年后，我已漂泊过几片海域，却从未再见过他，于二八年华化为人形，第一件事就是寻他。一片片村庄，一处处集市，一座座城门，都没有他的影迹。

而今，与人类共同生存了两个年头，没有一技之长的女子除了乞讨没有更好的营生。还盼着能再见到他，得报救命之恩，我无法摸清对他是感激还是依恋，直到再见他那一刻，才发觉自己早已深深地爱上了他。

渐近黄昏，溪桥柳后，坐看行人笑迎秋，一抹倩影留。      愁绪几何，洒江东去，盼君乐悠悠。

坐在桥旁，清晨到日暮，来来往往的人群，提篮买菜，吆卖各物，杂技喧嚣，过于热闹。我犹如透明般的存在，但欣悦地看着正在进行的一切。

天气肃寒，又是冬季，集市的繁华却异于暖日，问过路人，才知是元宵。黄昏之后，花灯一簇簇亮起，人群也渐来渐密。

寻寻觅觅，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还是熟悉的面孔，有了岁月的沉淀更加俊朗。我奔着他走去，轻盈又飞快，丝毫不觉双腿的疼痛。

看着他拿着兔子花灯与身旁低头羞涩的女子说笑时，我的心像被鱼钩钓住了一样，撕裂地疼着。我发狂地嫉妒着那个女子，原来我早已爱上了他。

我躲在他们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一步步跟着，直到女子随侍从而去，他也转向令一个地方。

我的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走到他面前，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公子，可还记得八年前在海边救下的一条鱼？”

他正满脸疑惑地看着我时，两个侍从吼叫着赶我走，我才意识到自己如今这般乞丐模样，怎能入他的眼？我盯着他的眼眸，丝毫没有怜惜，也没有温柔。

我一步步后退，一阵阵痛心，却不知该向何处。我从海中而出只是为了他，如今见到了还有什么不满足，我想，自己是太贪心了罢。

【3】

繁华如梦，喧嚣谢场，赏灯放灯灯远去，行人话凄凉。    三三两两痴情儿，长夜漫漫无处藏。

即使深夜，我也能清晰地辨认出他的家门，在附近徘徊了数日，只见他进进出出都有人伴随，他怎么还没有获得自由呢？

当年常在海边呼唤自由的他，依旧是没有实现梦想，反而在束缚下生活地游刃自如。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想象着深院内的日子，我偷偷溜了进去，以一个侍女的身份。

残暴家丁的踢打，老侍女的辱骂，我都可以忍受，只要能够离他更进一步。

仿佛只有在夜晚，才能见他孤身一人，窗前赏月，桌旁叹息，提笔又放，我多想抚平他那紧皱的眉头，听他继续诉说惆怅，却不敢靠近。

白天给他收拾书房之时，见纸上写着“痴儿忘却公家事，殷勤事事不得忠”。

他的苦恼还是无处可说，我又能替他分担什么呢？留下“前尘往事知多少，今事愁苦今日扰。”

自此，便常在书房中发现他留下的字，我也悄悄地回着。

“国泰民生，吾归心于江湖，志不在仕。”

“君志高远，何足挂心，惟有双亲。”

“花开花落终有时，宴席散尽人别离，待到来世再相逢，朝朝暮暮久长梦。”

“犹记得往日今夕，庙堂环顾见芳心，哪料红颜命清浅，终是阴阳两相离。”

……

那日与他共赏花灯的女子竟已不在，我没有了嫉妒，当然也没有欢喜，满心皆是惋惜。爱一个人，也会爱之所爱。

我看着他整日地唉声叹息，整日地关在屋内，身子骨越发薄弱，终是卧床不起，我内心的焦虑比见到他挽着别的女子还要多。

也就是在此时，我知道了人类有种风俗叫“冲喜”，当我还盼着如何助他自由时，府中已经张罗起他的婚事，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更是无法反抗。

那晚，我悄悄地趴在窗户上，若隐若现中看到了那与他成婚的女子的容貌，端坐在床边，精致的装扮，我的眼睛模糊了，仿佛看到了自己。

我努力迈开步子，却找不到自己的双脚，我的身体在一点点被疼痛侵袭，被黑夜吞没。突然想起，祖母曾告诉我，美人鱼一旦爱上人类，却得不到人类的爱时，就会化为泡沫。

原来，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深以为他会爱上我，直到现在幡然醒悟，即使他爱的人不在了，也会有别的人来代替，但不会是我。

仿佛听见大海中的祖母在呼唤着我，“回来吧，孩子。”

我走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倾尽一生，还不够爱他。

噗呲噗呲，我是木梓，这篇写了很久，望看到这篇文章的你，愿意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