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有些撑不住了，水汪汪的，要化开。可还是一大块，踩上去，硬实，冷静，一点儿也不动弹。太阳光被反弹起来，只好明晃晃乱跳，来钻人的眼睛。
水边有蒹葭，干黄的穗子斜斜摇，摇不动大块冰面上凝固的波纹。
冰面有咣咣声。四下里静悄悄。咣，咣。又是一片寂静。咣，咣。带着胸腔音。
是鱼吗？鲤鱼，草鱼，冬天躲在冰的水晶宫里，现在想出来晒太阳？
咣咣，咣，咣。
是水。是冰下水在掀波浪。过一阵儿撞一次。过一阵儿撞两声。
听起来，冰有两尺厚。水想出来，就使劲敲门儿。去年十一月底就给锁上门。当囚犯很久啦。腊月里只好在厚层玄冰下沉睡。睡不着装着睡。装久了就睡死了。三九天干脆睡成一块冰。天寒地冻的时候都是僵 尸。寒冷，常是最好的麻醉剂。
然后在地球的腋窝里暖过来。睡眠不能太久。越睡越像个犯 人。层冰的玻璃窗外，春天的太阳在呼朋唤友。
水醒过来，咣，咣，咣，摇晃冰的监 牢。叩门板。用拳头砸冰的胸膛，希望它恢复良知。
四下里寂静的大块冰面。一会这里咣咣，一会儿那里咣咣。捂不住了，那些希求。水向春天要求释 放。
冰还舍不得自己的铁 笼。好容易筑成了坚实的外壳，就愿意多凝固一阵子。能把活泼泼的水锁住，也有巨大成就感。封 锁和关闭，常能体现力量。把一切冻得静悄悄，沉寂枯瘦。冰冷厚实的铠甲，舍不得脱掉。
水的玻璃窗越来越亮。活泼的春天正在起床，门板被推得光光光响。柔软的脑袋在撞击封锁。一块大冰就是一尊大鼓，春水的鼓锤越来越有劲儿，咣咣。甚至咚咚。
是沉寂滋养了呐喊吗？关押的铁锁培育逃 跑的激情吗？拘禁唤醒越界了吗？沉默是金，因为金子总要发光？或者，冰的寒冷捂热了融化的温度？
正选答案——冰冻三尺，原来是为春天的小鸡雏产好了晶莹又坚实的蛋壳啊。
春天在下面敲门，要出来晒太阳。
讨赖河已经活过来，绿水汩汩。河边黄草，晒暖了身子，就要准备换衣裳了。
湖面的冰冷着脸子
阳光打滑三次
四下里晃荡
意境与芦苇肩并肩
睡醒的鼓捂着咚咚的胸脯
血脉贲张
春水正在起航
雪正在晒太阳
浪正在拆除冰的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