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扑通,心毫无预兆地开始躁动起来,跳得很厉害,像是一口气跑了十公里那般,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有些难受到快要窒息的感觉,就如同溺水之后的虚弱,这些都让张小天手足无措,仿佛一下子就被换了另一个躯壳,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爽朗的自己。张小天拼命想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不安,但是头脑却像被放空了似的一点好的方法都没有。
望着前面这个女孩子,只一个照面,张小天就觉得自己像是输掉了一切,完全被她俘虏了过去。张小天是不信一见钟情的,但眼前这个女孩子却像是会施展魔力的法师,只用一个眼神就让张小天彻底着了迷。
地铁继续行驶着,每一句“XX站已经到了”,都像最可怕的咒语一样剥落着张小天的生机。惶恐和不安在心里蔓延到全身,似乎下一秒就要失去了全世界。一个声音在心里喊道,说啊,快开口啊。但是嘴巴却像是被上了锁的铁门一样,紧闭着不开。女孩子的美丽气质,封印住了张小天所有的勇气,想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将他完全束缚了起来,动弹不得。
“XX站到了,请到站的乘客做好准备。"女孩子终于坐到站了,漫步走下车了,就在关门的那刻,张小天却跟着女孩子冲了下车来。“喂,你等下。”脑子一热,张小天变脱口而出,叫住了女孩子。但女孩子一转身,张小天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琼鼻薄唇是那样工艺般的精致,柔顺的头发刚好垂到肩膀,身上穿着一件绣着蕾丝花边的白色衣衫,粉色的洛丽塔似的叠层裙子,一双白色的布鞋干净得一点灰尘都没有。女孩子有些纤瘦,白皙的皮肤看上去吹弹可破。张小天觉得自己真的陷进去了。有那么瞬间,他觉得自己恐怕这辈子都离不开眼前这个女孩子了。
女孩子眼带笑意看着张小天,似乎一点也不诧异眼前这个陌生的男生把自己叫住。而且在张小天看来,女孩子看他的眼神还带着一种见到熟人般的喜悦与安详。这反而让张小天有些疑惑了,难道我们以前是认识的。
“你想起来了吗?”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女孩子的声音很好听,让张小天奇怪的不只是她的问题,还有他竟然有种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带着期盼,张小天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过?”
“看来还没有想起来。”女孩子回答到,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那下回再见咯,希望你能早点记起来。”女孩子对张小天笑了一笑,转身就走。留下还在迷惑中的张小天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看着女孩子越走越远,张小天着急喊道。
“上官青瓷。”清脆婉转,如弦音袅袅,却让张小天一下子魔怔了。这四个字犹如锋利的银针直穿张小天灵魂深处,突然一阵剧痛传来,张小天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裂开,他努力想回想起些什么,但无比剧烈的痛觉让他无功而返。似乎带走了他所有的力量,张小天脚一软跪倒在地上,眼中竟然不自主的涌出两行热泪。
上官青瓷远远望着张小天,她脸上浮现出苦涩与不忍,却始终没有走上前。只听她独自呢喃着,“我会等你的,等你记起我来,这辈子由我来守护你。”
突然眼前一黑,张小天一下子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一个女孩子伏着床边坐在椅子上睡着。“是她。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张小天只觉得头昏脑涨,什么也想不起来。
女孩子并没有睡熟,只张小天一点动静就醒来了。
“小天哥哥,你没事吧。”女孩子带着江南女子才有的呢喃软语问着张小天,只见她眼眶泛红,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似乎刚刚哭过。她便是张小天的青梅竹马沈素婉。
“傻丫头,我没事的,怎么哭了呢?听话,小天哥哥好着呢,不哭了。不过我怎么会在医院这里呢?”张小天摸着沈素婉的头发,安慰说道。他自己也回想起来,在这之前,他似乎在坐地铁回家的,只不过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记忆像是被什么剥空了一块。
“你已经昏迷了有一天了,我们接到医院的电话就过来了。护士说是地铁的工作人员把你送过来的,他们说你昏迷在地铁站里面。发生了是什么事情了,小天哥哥你还记得吗?”沈素婉细心的递上一杯温水。
张小天摇摇头,头脑还是胀痛得厉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一会,出去打饭的张小天妈妈进来了,见张小天并无其他什么问题,也就宽了心招呼他们两个吃饭先。
“你爸在江西那边有些紧急的事要处理,过不来了,你没事了待会给他回个信也让他放心些。”张小天妈妈说道。
“嗯,我知道了。其实我没什么事了,大家不用担心,爸那边工作要紧,我待会就和他说下。”张小天回道。
医生过来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就让他们办手续出院了。
“爸,我这边没事了,已经出院。”张小天微信里面给他爸发了个信息。
“嗯,没事了就好,我手头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回去了就给你和素婉筹备婚事。”他爸说法还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照片上面赫然是一堆青花瓷器的碎片。“下这个石窖的时候动静大了,好好的一个青花瓷摔了,可惜了。”
张小天看到那张图片却愣住了,以至久久都忘记回复信息。在碎片上面,他看到了几个飘逸的字体“上官青瓷”。
头脑再次发胀起来,只不过,这一回却如小溪流淌那般柔和,划过张小天记忆深处,思绪渐渐飘远。
“张大师,天启陛下可是等得不耐烦了哦。你这青花瓷一做就是三年,如此怠慢陛下,小心你的脑袋搬家!”一个身穿锦华服饰的宦官老爷,指着张大师颐指气使,用怪异的强调似笑非笑说道。
张大师皱了皱眉,搁下毛笔,平静的看着这位宦官老爷,“曹公公有所不知,陛下要青花瓷,对我来说那是易如反掌,只是陛下要上这天青色,却无比艰难。”
“张大师是景德镇最好的瓷器大师,陛下看重你才下旨让你烧制。下月就是陛下诞辰,不管如何,你这难也得完成,不然休怪我曹公公不近人情!”曹公公大袖一挥,跨步走出房门。
张大师皱着眉头,许久才舒展开来。
“启天。”一个婉约女子走了进来。
“青瓷,不是和你说了,陛下三年前就改年号天启,我这本名还是不要叫了。”张大师温柔的看着她,一点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还是算了吧,启天,你我此世无缘,唯有下辈子再续这夫妻之缘。”婉转悠扬的声音,透出的却是坚定的诀别。
“不。”张大师上前两步,用力抱着青瓷,“这青花瓷我快完成了,到时候我用它向陛下求情。”
“只怪妾身红颜祸水。”青瓷杏眼朦胧,一下子泪如雨下。
“唉。”其实张大师也知道,陛下是不可能放青瓷回来的。
三年前,天启陛下私访景德镇,当地官员为了讨好,向天启陛下提了还在闺房待嫁上官青瓷。陛下一见惊为天人。在上官府下了道旨令,要景德镇最好的瓷匠张大师烧制出青花瓷,与上官青瓷一送入宫中。张大师技艺非凡,早在两年前就能烧制出天青色的青花瓷,只不过都被他一一摔碎。但拖了三年,终于把陛下的耐心拖完了。
当断则断,曹公公走后,张大师便遣散了家人,连夜和上官青瓷逃出了景德镇。他在府上留了个烧制完成的青花瓷,只待能拖住曹公公一时半会。
但是却被人通风报信。两天后,他们便在被曹公公带的官兵抓住了。他们带走了青花瓷和上官青瓷,而张大师被打断了腿,扔在了荒郊野外。
家人发现张大师时,他早已经奄奄一息。而上官青瓷,在入宫第三天便投井自尽了。
回过神,张小天已经泪流满面。他终于记起了上官青瓷,而他就是那张大师。
“青瓷。”
在素婉和张小天妈妈的诧异中,张小天订了当天的飞机票就飞到了景德镇。他有种直觉在这里能见到她。
出了机场,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张小天却茫然了,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更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他在景德镇穿街走巷,到处乱跑。一直找多好多天,都没有一丝青瓷的踪影。
后来还是他爸在一处破房子找到了他,将他带回来了。
三个月后,张小天和沈素婉举办了婚礼。
那天,天也是下起了蒙蒙细雨。张小天不知道,在他们礼堂外面,一直有个女孩子看着他们的婚礼,高兴的流着眼泪。直到婚礼结束了,雨还没停就走了。
如果张小天见到她,一定能认出她是上官青瓷。
雨水夹杂着眼泪滑落到唇边,苦涩的味道让青瓷心里一阵阵绞痛。但她唯有祝福才是最好的做法。
思绪混乱,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
那年,他10岁,她3岁。他是瓷器世家的子弟,而她是一个流浪汉的孤儿。他递给了她一个热乎乎包子,问她要不要做她妹妹。将她带回了家,后来被上官家认了做女儿。
那年,他17岁,她10岁。一个天赋极高,继承了祖辈的手艺,烧瓷手艺名满江湖。一个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在上官家的培养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郎才女貌,后来两家便给他们定下了亲事。
那年,他25岁,她18岁。原本一对幸福的璧人,却因为皇权被生生拆散。
他死后已经轮回多世。而她死后魂魄却附在他亲手烧制的青花瓷上。
张小天的爸爸因公不小心弄碎了青花瓷,却释放了被困住多年的青瓷。
青瓷在人茫人海中一眼就发现了张小天,她附身在一个妙龄女孩只待与张大师重续前缘。不过却意外看到张小天的身边还有一个沈素婉。
张小天去景德镇找她,她知道。
沈素婉守着他哭的时候,她也知道。
所以她不能去破坏张小天他们来成全自己。
“就这样消散吧。”青瓷折了一缕秀发,暗暗下了决定,这辈子无缘,只待下辈子了。
雨渐近停了,放晴后的天空青澈无比,青瓷的魂魄悄然飘出她附身的女孩,在雨后的天空中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