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待会儿您可要抓紧了,我这就杀出一条血路来!”说着便准备背起老人。
“慢!”老人止住了他,“我有两件事相求,等你应允了,再,再走不迟!”
“老人家,您有何要事,等咱们出了城再细说!”
“不,此时不说,我只怕,只怕悔恨终生!”
“好吧,老人家,您有何心愿,快快说来。莫说是两件,就是十件百件,我也一一答应。
“好,得黄金百斤……”
“不如得季布一诺!”炎离接着老人的话说道。
“第一件事,我求你,帮我找到,找到我女儿。”
“您女儿?好!老人家,敢问令媛闺名?”
“她,她叫润雪!”
“润雪?”炎离不由心头一搐。这个名字,他永远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她就是……
“请说第二个愿望吧!”炎离回过神说道。
“让我去得干脆痛快一些,这便是我的第二个愿望!”
“去?老人家,您是要去何处?”炎离一脸诧异。
“去西方,去西方极乐世界!”他淡淡地说道。
“什么?”炎离以为耳朵自己听错了,“老人家,蝼蚁尚且偷生,您却为何要寻短见,说这糊涂话呢?”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不悲不喜,方得解脱!”
“老人家,末再讲这昏话了!快,我这就背您走!”
“不!”老人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炎离全然不顾,直接准备再次将老人背起身来!
“快,你若再不住手,我便一头撞在这铜像之上!”老人用力疾呼着,但他声音已苍哑。
“老人家,您这是何苦呢,哎……!”炎离悲愤地叹了口气。
“你一人出去,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但若带着我,我这个残废之躯,就只能,只能两个人都做刀下亡魂!”
“老人家,难道您要我做这偷生忘义之人不成?”
“我已是暮景残光,死不足惜。可你确风华正茂。若是连累了你的性命,我纵使赎千世万世罪,也难释怀。况且,我更不想受,受那沮末王的羞辱折磨!”
“不论是风烛残年,或是翩翩少年也罢,都同样是性命呀,您又何须厚此薄彼呢?”
“你无须多言。我,我意已决,但求今生无愧。更何况你方才已许下誓言,又怎可做这背信之人?”
多么倔强的老人呀,但他说的话,却又都是事实。
“看来,为今之计,我只能放下弓箭投降,告诉他们我蒲犁国二王子的身份,或许能保你一命!”
“不,千万不要。那样不但会害了你,还会害了,害了你父王。那沮末王定会用你的性命,去要挟你父王,届时恐怕你们蒲犁国也,也难逃虎口!”
“杀出去不行,投降也不是,真叫人任何是好!”炎离长叹一口气。
“时间已不多了,来吧,举起你的箭,射,射向我的胸口,然后帮我找到我女儿,我此生无憾已!”老人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哀求道。
“不!”炎离站起来,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但这于你于我,都是最好的抉择!”老人恳切地说道。
他做不到!杀害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这比杀了他自己还难!
他犹豫了片刻,弓箭还是缓缓升了起来,沉甸甸的,有如千钧重负。他的眼睛有些苦涩,双手也微微颤抖。
“来吧,孩子。记住,这不是屠戮,是在给我解脱!”老人静静地合上了眼,像似在等待天堂的召唤。
同样闭上眼的还有炎离,他不忍心去看老人那慈祥的面容,因为像极了他的父王。
箭无情,人却有情。
终究,箭还是没有发出去,因为他没有力气射出去!
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等他睁开眼时,老人的额头已冒着鲜血。
老人竟撞向了那尊佛像,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炎离赶忙冲上前去,紧握着老人的手。他冰冷的手,依旧冒着最后一丝热气。
老人痛苦地呻吟着,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还没有死,但却是生不如死!
炎离再次缓缓站起身来,背对着老人,他默默闭上眼。
“嗖”的一声,这次,寒箭终于射了出去!
老人没有发出惨痛的叫声,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应该走的很干脆,很痛快。
过了好半晌,炎离才吃力地睁开了眼。
火一样的血正淌着,染红色了老人的袍子。
那佛龛上的残烛也淌着泪,火焰快要熄灭了,是在为这老者哀悼!
炎离缓缓将佛像上的黄色袈裟取下,披在了老人身上,然后将残烛掷了出去。
火苗猛烈地蹿了起来,老人就这样静静躺着,躺在那橘红色的火花中。
炎离跪下身来,朝老者磕了三声响头,然后轻轻摸了摸了干涩的眼角。
见庙里蹿起了火光,沮末国的士兵忙向那儿奔去。
等他们踹开庙门时,只看见躺在火中的姑墨王,却寻不见炎离的踪迹。
只见一道赤影从窗口闪出,炎离已纵身跃了出去。
“快追!”士兵们呐喊着。
炎离握紧了他的弯刀,拼命地奔袭着。
但他却不知,数十柄长枪早已埋伏在前方,等着他落入圈套。
后面的士卒也追了上来,左右夹击,将他死死地围住。
现在的他,就是一只困在狼群中的猛虎!
他双眼喷着火光,怒气快要将夜幕点燃!
士卒似乎被他的杀气镇住了,竟不敢上前。
忽然,“嗖“的一声传来,他的左膀一麻,像针刺一般疼痛。一支箭已插在了他的肩上,冰冷刺骨。
数十柄长枪也向他刺来,他艰难地闪躲着、抵御着。
他的弯刀已快招架不住,而他的肩膀依旧还在渗血。
人生中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死神的威胁!
父王,大哥,看来我们只有来生再见了!他在心里默默哀念着。
“嘶”,一阵长鸣划破了夜空,像龙在呻吟,接着清脆响亮的啼声传来。
一道影子向这边飞来,闪着微红的光。
是云里闪电驹!
它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停在了炎离身前。
炎离赶忙纵身一跃,跳上马去。
马儿摆过身子,便准备向前奔去。
一只长枪从身后刺来,马儿后蹄一抬,把枪踢落在地。
马儿风一般地狂奔起来。
忽然,它一声哀嚎,前蹄猛地高高扬起。
何故?炎离回身看去,马儿的臀部已插着一支短箭。
冉冉的火光中,他望见一个魁梧的身影。一身黑色的披毡,绒白色的羊皮坎肩,两根长辫已垂到腰上,下颚的胡须格外刺眼。
那人又搭好一支箭,瞄向炎离。
不好,快走!炎离急拍马肚。
可那人的箭却没有发过来,因为一只鹰扑了过来。
又是乌天狼!它来的真及时!
沮末国的士兵仍在身后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多浪河边。
他们冲下了河,奔至河中央时,却又只能呆站着。
不会游泳的狼,和旱鸭子也没什么两样。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赤色的影子划过这镜河。
炎离丝毫不敢松懈,因为他知道,沮末国的骑兵很快就会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