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故乡,我们家有一处园子,约有四分地。在我们故乡,一处宅子是四分地,可我们这所宅子的北边一小部分划给了东临居,我叫做“大伯”的家,面积大约有一个封道大小吧!其中缘因,我不曾探究。
这处宅子之所以被称为园子,是因为平常没有人住,宽淖的空地上种植了树木,有点象大户人家的花园吧!
这所园子位于村子的东头,是我爷和二爷共有的,东半部分是我二爷的,西半部分是我爷爷的。东半部分有一间平房,西半部分有两间厢房。园子里,生长着几棵树:榆树、桐树、槐树,更可喜的是还有两棵枣树,一棵桃树。幼年时,这三棵果树是我最惦记的。
这所园子,四周都是墙,唯有南边留着门,门是栅栏门,平时虚掩着。
这所园子大致就是这样,很简陋,但它却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二
童年的时期,我喜欢种植自己的小苗小草,觉得那是一件充满乐趣的事情。在园子的西墙根和北墙根一带,便是我们小小的种植园。“我们”,是指我和我的小伙伴们。
我们种植倭瓜、蚕豆。春天来了,大约三、四月份吧,我们便在墙根一带忙活起来。我们用小手握着小铲蹲在地上松土,用一根粗树枝在松好的土壤上划出几道沟。然后把种子均匀地排列在小沟里,并且头一律向上竖着,期盼它们赶快破土发芽的意思吧!用瓢舀来水,小心地、慢慢地倒进小沟里,然后用土把种子盖上,再洒一遍水。我看着这湿漉漉的小小实验田,心里也滋润得不得了。孩童时代浑身都充满着神奇的力量,非常有活力,不知道什么叫疲惫。最后,我们找来几根给针枝,散在小小实验田上,防止家畜破坏它。
种下的种子,就好像孕育着孩子,牵挂着我们幼小的心。土有裂纹了,我们一阵窃喜;露出嫩芽了,我们拿树叶掩住它们;长出两片叶子了,我们急忙浇水;茎子长高了,我们找来长木棍,插在它们身边,好让它们向上攀爬;当藤蔓满墙的时候,我们就叉着小腰观赏,充满自豪;花儿开了,我们数着花朵;结了果了,我们把它遮藏。这是我们农村小孩的世界,我们劳动,我们快乐。
凡是我们喜爱的植物,我们尽管种植,爷爷、奶奶从不阻拦。家乡有一种薄荷,经常生长在小河边,它的叶片有麻凉感,有的妇女们喜欢把它们的叶子贴在眼皮上,用来防暑。我也摘了两片,用唾沫湿了,沾在眼眶上,感觉麻酥酥的,很好玩。这种植物生命力很强,很容易栽活,蔓延也快。我们小朋友各自挖来几棵,胡乱在园子的墙根一带挖个坑,栽上以后,浇足水,就可以了,过了一两周,它便弥漫开来,绿油油一片。
有一次,我们弟兄四人去村北边玩,村子的东北角有个大沙丘,上面长满了树,有一条河从它的南边流过。我们发现在河的旁边有一棵野生的小槐树,比较健壮,在哥哥的带动下,我们把它“偷”了回去,栽种在园子里小平房的南侧。它生长得很快,长得像大人胳膊粗的时候,我们就攀着它上平房,白天的做作业,晚上纳凉。现在,它有海碗粗,已经成材了。葱茏茂盛。它是我们成长的历史见证。
园子里的那两棵枣树,从我记事起,就是成年树了。西北边一棵,长得比较高,但每年结枣不多,是我家的;东南角一棵,主干比较低,次干比较粗壮,向西边斜出,每年结枣比较多,是我二爷家的。从这两棵枣树的身上,多多少少反映着我的两位爷爷的性格特点。我爷爷讲究天性,顺其自然,是个乐天派;我二爷则比较现实,善于精打细算。
春天来了,枣树的枝条上开始萌芽,新芽十分娇嫩怜人,润泽得象浅黄色的玉,又象一位三、四岁的小姑娘,依偎在母亲的臂弯里,怯生生地窥窃着这个新奇的世界。随着时日,叶子由浅黄渐渐变成深绿,渐渐舒展,沐风沥雨,强劲起来了。五月份,枣树开花了,是小碎花,黄黄的,就像小米粒,洒满一树,隐约在苍翠的叶间。当小黄花洒满一地的时候,仰头望时,枝条上便缀满了青色的小宝石。啊,枣树结果了,这是多么兴奋的事呀!我好像看见了满树红彤彤的大枣了。
经过漫长的酷夏,金色的秋天如期来到了,缀满枝头的枣儿慢慢由黄变红,枣儿成熟了。我们望着那甘甜的枣儿,真是垂涎三尺,有时偷偷摸摸来到园子里,用长杆打下一些,或者干脆用石头砸下几颗,解解馋。秋天的风慢慢多起来,每逢刮风天,我们便到园子里的房屋睡觉,听那秋风摇动树枝的声音,更听那大枣被风刮落的“呯呯”声,这些都是那样地让我心旌荡扬。
第二天早晨,我们一个比一个起得早,去捡拾落在地上的红枣。
三
1982年夏天,汝河洪水泛滥,故乡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洪灾,村里90%的房子被冲毁,我家的房子无一幸免。洪水消退后,我们以5000元的建房补助款为基础,在园子内盖成两间砖瓦房和一间小平房。二爷也在园子的东半部对应位置盖了同样的三间房子,算是完成了灾后重建。在以后的五年间,我和爷爷,奶奶以及二爷一家就生活在园子里。
搬进园子生活的那一年,我正在上七年级,独立意识越来越有了,便住进了那间小平房,晚上睡在那里,感受着独处的好。
我特别享受夜里的静美。从学校上晚自习回来,和爷爷,奶奶招呼一声,就回到自谓的书房,春夏时不关门,让柔和的月光斜照进来,陪我读书,轻风也光顾,滑过我的脸庞。从自制的小书架上捧起一本小说,翻开,拿去书签,沉浸在青春的故事中。这样的读书往往到深夜,困了,悄悄地走到院中,月光透过枣叶筛下斑驳的影子,风从影动中穿过,吹来阵阵槐花的香。叽叽叽,叽叽叽,这是蟋蟀在歌唱,于是,深夜愈是静美的了。静美,好淑女的名字!你在想谁呢?钟情的少年郎。
四
一九八七年初,爷爷从故乡来到许昌,园子的西屋成了空房。在以后的二十年间,奶奶,爷爷,二奶奶,二爷陆续辞世。从2008年始,园子就没人住了,房子逐渐变成了寂寞的老屋,虽然每年祭祖时我们有人回去,稍加打扫和维护,但它们还是在一年年的风吹雨打下,逐渐老化,破损,甚至局部坍塌成为危房。
2013年9月,父亲病故,按照父亲生前遗愿,我们把父亲的骨灰葬在了祖坟里。这时的园子己经肮乱不堪,房屋残破,时时刺痛着我们的心,萌发了我们姊妹在园内盖房的想法,经过商量最终决定兑钱盖房。
2016年4月,我们开始盖房了。伐树,扒房,打井,买地,垫院子,打地基,垒主体,封顶,盖大门,装修,经过一年的努力,2017年5月,一栋二层六间的小洋楼终于建成了。小院一下子亮了,乡亲们都称赞。我们每年回家祭祖再也不愁住处了,也了结了我们一个心愿,算是对祖上有一个交待吧!
上月初,我和妻子回家了一趟,大姐也在家。傍晚,我们坐在院中喝茶聊天,一会儿,跟夫大也过来了,闲谈村里村外。凉风送爽,农村里的空气就是新鲜,天上的星星到处眨着眼,眨着眼,眨着眼......
园子是我们的根,这是我们走向远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