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其实不是我的客人,他们从来不买东西,却每天都会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来店里报到,哪天他们没来,反而会让人觉得这一天不完整。
黑人 Peter,来自津巴布韦。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一直保持着醉醺醺的状态。我对他的感觉,从刚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的怜悯,再到最后的愤怒、忽略。
我刚到店里工作,有一天,看到街上有个身材高大结实的中年黑人,穿着西装,走起路来耸着肩、头前倾,脚步恍惚。他背对这我,用不雅的语言挑衅迎面而来的女士,大家都避而远之。他站在那里漫无目的地谩骂了一阵,等他转过身来,发现我一个人坐在店里,他好像找到了一个逃不掉的攻击对象一样,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我害怕极了,不知他会不会先把我们的店给砸了,再把我撕成碎片。
带着满身酒气,Peter 走进店来,用他那又大又黑的手掌压在收银台上,身体向收银台后的我倾斜过来,那一刻,我得以看清,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满着悲伤,而不是我以为的愤怒。像普通人第一次见面一样,他用他觉得最礼貌的语气介绍自己,再问我的名字。他告诉我他的儿子和我差不多大,但却撇下他一个人离开了。可怜的 Peter,他一定是孑然一身,借酒消愁了。我安慰了他一阵,他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礼貌地跟我说再见,就离开了,消失在街角尽头。
我从来不知道他家在哪个方向,他通常忽然地就出现在我的店门口,拿着小半瓶啤酒,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开始骂人。有时候他会进来跟我吼几声,抱怨生活对他的不公平,有时候他会像绅士一样站得笔直,请求我嫁给他,随他回津巴布韦。
后来,他总是站在我们店门口大喊大叫,我也渐渐对他不礼貌起来,同样大声地请他离开。从此,Peter 不敢在我面前呱呱乱叫了,每次都是恭恭敬敬地在门口打声招呼就去长椅上坐着。我只能从此对他板起脸,以免他又重新放肆。
貌似是小儿麻痹症的 Tom,也是跟 Peter差不多年纪,长得同样高大,但已长了不少银发。每天都会背着背包,戴着鸭舌帽,晃着头,神情呆滞地到街上每一间商铺报到,跟店里的人说同一句话:你好吗?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 Tom!
还有一个老头子,刚开始的时候,每天会来买一盒椰青水喝,但是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血糖高,不能再喝了,就再也没有买过东西了。只是每次来都会带几颗糖果,送给店里其他未婚女店员,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在澳洲,像这样的孤独老人并不少见。Tom 虽然傻,但是活得似乎比 Peter 和 这个老头子要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