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已经过了很多个清明节了,所以我的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也没有打算写点什么,但是就在我翻看着朋友圈的时候,看到有个人说“祭奠过去的自己”,突然就心动了一下:过去的自己,算不算跟我们至亲至爱的人?在这个我们怀念逝去的亲人的日子里,应该也加上自己,因为即使是上一秒的自己,也永远回不来。
过去的自己连同过去的好友,都是回不来。百味杂陈之下,我在当晚,梦到了很多旧时的人和事。梦里的时间如光似电,醒来以后,我却能真实地回忆起手上温暖的触感。霎时间,满是庄周与蝶的迷惑。
我想到了一首词:
忆少年·年时酒伴
[宋]
年时酒伴,年时去处,年时春色。清明又近也,却天涯为客。念过眼、光阴难再得。想前欢、尽成陈迹。登临恨无语,把阑干暗拍。
尽管在不同的时空,但是有很多的人,怀着这样相同的感慨、怀念与沧桑难言,唯有暗拍阑干。
这首词的作者是宋代的曹组,一个不是太有名的人。这首词清丽沉郁,看不出“滑稽无赖之魁”的蛛丝马迹,不曾想,他还有这个“名号”。
其实,他也写过颇多清雅深远的句子:“风动一庭花影”、“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洗妆真态,不作铅花御”……
词人曹组的一生是比较不得志的,所以他在词中拍了很多遍阑干,即使是他的一些戏谑滑稽的词,也能读出其悲凉的底色。
我想到他的这首词的时候,也想到了我在上学时候,教室外面的栏杆。那时候,每个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栏杆上都趴满了同学。
我在楼下抬头,看到很多张年轻的笑脸,她们身后的灯光给她们镶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以致于那些笑脸后来在我的梦中出现的时候,总是温柔得让人想落泪,有人喊我的名字,向我伸出手,我得意地举起手里的夜宵……
年时友伴,年时教室,年时夜色。我也有三个“年时”,也有跟词人曹组一样深切的怀念,而后呢?
而后我们散落天涯。天涯为客,光阴不再,那些年轻的好时光,却在多年的摩挲之后,渐渐看不清楚了纹理,我甚至,有些想不起她们的脸。
年轻的她们和年轻的我,一起回不来,定格成了一幅遥远的画儿,寥寥的三笔两笔,热闹的青春散场后的孤单,比孤单本身更甚,但是很美,美到我在多年以后的一个清明节,突然想起这也是值得珍重祭奠的。
前欢尽成陈迹,词人曹组的“年时”和眼前的光阴交错,这首词就加入了两分伤两分凉两分迷茫,还剩三分郁郁,尽成无语。
这种对比的写作方式,比起让词人曹组痛心疾首地一个劲儿细数着“过去如何好,我是多么的怀念"更加让人心碎,莫名生出一种天荒地老的沉痛。
通篇的白描手法,没有用生僻字也没有用典故,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的诗词类型。槑槑不记得自己学习诗词写作有多少年了,从一开始喜欢看不懂的诗词,到如今喜欢简单素朴的诗词,也是一路在告别旧我吧。
一首诗词,能让读者产生共鸣,即使是在不同的时空,或者产生不同的思绪,但是只要有共振,就是成功。诗词不是数理化,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只要说得通,就是成功的诗词。
无疑,词人曹组的这一首词,是成功的。
古人的浪漫就在于此。我想象词人曹组慢慢地走着,走在他的没有故友的故地,走在他孤独的人生中,愈加零落的风景里,有文字一路相随,它们在他的身后,凑成了一场大热闹。诗词里的春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捱。
我想到他回忆的是酒伴,那么,我也去开一瓶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