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高三那年，我经常去一家小摊上买早点。
许是从前被妈妈做的饭菜养刁了，我的胃和胃口都很娇嫩。但他家的包子，从老远就能闻见蓬蓬的面点香，摊位也总收拾的一尘不染。不仅入口让我感动，吃完后还不让我拉肚子。
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妇。阿姨在给客人拿包子时，丈夫就在一旁收找零钱。两人总是笑眯眯的，语气温柔。我第一次去时，阿姨就热情地招呼：“孩子，拿杯豆浆吧，天冷，阿姨不算你钱。”一旁的叔叔也指着我手上的冻疮附和：“是呀小伙子，暖暖手也好呀！”
他们眼中的担忧和关怀，让我想起了父母。只不过，事业做得越来越红火的父母，已经好久好久没关心过我的衣食起居了。
自那以后，我就成了他家的常客。
02
他家的客人并不多。
好几次我去晚了，阿姨都会把早上没卖完的豆浆送我一杯。并坚持不多收钱：“你喝你喝，反正也卖不出去。”
我感动不已的同时，也真诚地建议他们：“叔叔阿姨，在这儿摆摊不行的。这附近就一个老式小区有点生意。你们去我们学校门口吧，一早上绝对卖脱销。”
但叔叔总是摆摆手：“没啥，咱们不追求那么多钱。并且就摆这阵，马上就回老家了。”
做生意不追求钱，追求什么呢？我真搞不懂，可叔叔确定无疑的眼神，已让我不好继续追问。
只是我还是心里不平，校门口那些脏脏乱乱的摊点都能赚那么多钱，这么好的摊子怎么能没生意？
我在学校撺掇同学们：有家小摊的包子，说天下第一，没地方敢说第二！当然，这样的说辞没啥说服力，毕竟没有一个高三生像我一样，会为了一个包子多跑一两里路，还是在时间最赶的早晨。
眼看没啥效果，我那天便想将小摊剩余的包子全买下来，给大家亲自尝尝。谁知阿姨一眼看出了我的意图：“孩子，你喜欢吃的话，阿姨送你几个都没问题。但是，不要到你们学校到处说啊！”
免费的广告居然也不要？看着阿姨躲躲闪闪的神情，我这下是真疑惑了。难不成，这小摊是上天派来的天使，重点救济我这种“爹不疼娘不爱”、高三了连顿好早餐都吃不上的孩子？
“小伙子，别操心我们了，多关心下自己啊。喏，这双手套你拿着。”
叔叔递过来的礼物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我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流下泪来。不论是送我豆浆的阿姨，还是给我手套的叔叔，都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爱意。
我相信他们就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03
我们的交流日渐多了起来。有时我爸妈彻夜未归，叔叔还会帮我在考卷上签字。
“140分！小伙子你真是不错！”叔叔对我竖竖大拇指，但又马上叹口气，“要是轩轩也能有这样的分数，我做梦都得笑醒啦！”
轩轩？直到那次我才知道，我们班的一个男生，居然就是他们的儿子。
怪事了，儿子居然也不帮爸妈做做广告吗？并且，他可是我们班的土豪诶，连支笔都是日本进口。我看着衣着朴素的两位中年人，实在不敢相信他们间的亲缘关系。
但阿姨窘迫的神情，却让我意识到，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认为钱不重要的。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回到当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至少那时，爸妈天天都可以陪着我。但对于某些人而言，没有光鲜亮丽的身份和外表，就意味着耻辱。
怪不得我之前在班上做广告时，总感觉陈子轩，也就是所谓的轩轩，在远处一脸怒气地瞪着我。还有几个同学本来被我说动了，但最后又没了后文，想来也是他的阻挠吧。
“孩子，你可千万别在学校到处说呀。轩轩他，不喜欢我们这样。”
我突然明白叔叔阿姨不肯将生意做大的原因了。
阿姨自责地说，都是他们没能力，没能让儿子过上舒适的生活。前几年在城南开了一个包子铺，生意还可以。但随着儿子进高中，便把店铺卖了，在学校附近租了个老房子陪读，顺便开了这个小摊子赚点生活费。不过，赚的钱还是比上层人家差远了。
看着阿姨愧疚的表情，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有股骂醒他们儿子的冲动。有这样疼爱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还要搞攀比虚荣那一套？天知道，我多希望父母能暂时抛下他们的工作来陪我，哪怕只是一天，不，一小时！
而叔叔阿姨，光是散发给我这个陌生小孩的爱意，就已经让我感动不已了，更别提对他们自己的小孩了吧。但却，这样被看轻。
那句歌词怎么说的来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我第一次觉得，这句话用在亲情上也这么贴合。
04
但谁知道，之前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来一个顾客，现在想帮着叔叔阿姨拼命遮掩时，小摊却突然“爆火”了，客户还都是我们班的。
我感到又尴尬又疑惑，不停地给叔叔阿姨解释：“真不是我拉来的人啊。”
叔叔阿姨也十分不解，但又感到惶恐：“孩子，你能不能去和他们说说，这样就够了，别再介绍人来了。闹出去，轩轩真得没面子了。”
哎，我尽力吧。
但没等我实施“客流劝阻计划”，叔叔阿姨的摊子已经不见了。
那天我在附近来来回回转了好久，最后甚至迟了到，但就是没看见他们的踪影。
我火冒三丈：一定是陈子轩搞的鬼！他怎么这么这样啊！发现就发现了呗，卖包子有什么好丢人的？一定要把父母的生意都砸了吗？
我怒气冲冲地来到班里，早自习一下课，就把他拖到了走廊里：“陈子轩，你知不知道你父母有多好啊！你不感恩他们便算了，凭什么看不起他们的职业！还有，你这脚上的名牌鞋，你知不知道要卖多少个包子才能赚回……”
话说到一半，我就哽住了，因为我发现，陈子轩脚上穿的，居然不再是那双死贵死贵的名牌鞋，而是一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帆布鞋。而他手里，正提着一袋包子。
“我妈病了，我爸今早送她去医院了，没出摊。他们要我把这个给你。”他面无表情地把包子递给我。
我只好一脸尴尬地笑笑：“哈哈，原来都是一场误会，哈哈。”
这时旁边有同学经过，佯装不满地冲陈子轩嚷嚷：“你这太偏心了！凭啥不给我们带啊？我们可是有好好接受你的邀请，去给你妈妈捧场诶！”
接受……陈子轩的邀请？
“后天！后天你们去摊子上，报我的名字送一杯豆浆好吧？”陈子轩冲同学笑笑，转身就准备走。我连忙喊住他：“你这是为什么……”
“你这些天和我爸妈的交往，我都看在眼里。”
05
后来我才知道，羡慕别人家父母的不止我一个，还有陈子轩。
每当家里司机车送我到校门口，每当我穿上最新款的运动鞋，每当同学们被我请吃了一顿大餐，他的心里都会泛起涟漪。一圈圈的涟漪最终形成大浪，改变了他的行事作风。
直到他发现我成了他们家的常客。
我会去路边摊买包子就已经让他觉得神奇，更别提我还主动给他家打广告。他开始悄悄注意我早晨的行踪，而那天我和他爸妈的谈话，刚好被他听到。
“你说的很对，我爸妈很好。是我不懂得珍惜。”他云淡风轻的一句，却让我感觉心里无比温热。
“你也试试和爸妈沟通吧，他们肯定爱你胜过爱钱的。只是，他们低估了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
06
“来两个肉包子，再要两杯豆浆。我儿子就喜欢吃你们家的。”
“好嘞，您儿子是……”
“叔叔阿姨好！”我从远处匆匆赶来，挽着我妈的手，热情地打着招呼。“我妈这一个月一直给我做早餐呢！但肉包子还是弱项，所以我今天又来啦！”
“阿姨您别听他瞎说，他昨天还和我炫耀，您做的肉包子是天下第一。”
叔叔身后的陈子轩探出头来，跟我妈“告密”，又冲我做了个鬼脸。
大家全都笑了。而蒸笼上，正热腾腾地升起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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