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把车停到郑宇家楼下,透过车窗他望向五楼,灯亮着,他听不到一丝声响,也猜不到一丁点里面的两个人此刻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他坐在车里没有熄火,但是却始终不发动车子。周扬心里或许隐约期盼着郑在能下楼,走到他面前,那那样,无论她同不同意,他都会把她带走。
周扬想着,心里却乱作一团。想有什么用?这四下无人的夜里,他独自一人,看着路灯下那两只玩闹的流浪猫,仿佛自己也没有去处。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躲我什么,但是我不允许你这么做。”屋子里静悄悄的,郑宇见她良久不说话,又补充道:“你是我妹妹,我有义务对你的一切行为负责。”
郑在知道他大男子主义,但是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这么对自己,过去郑宇对她温柔至极,从来不会拒绝她任何。
郑在闭着眼睛摇摇头,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心里那声沉重的叹息。
“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这样,我希望你有什么事都和我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能互相依靠,你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郑宇言语间带着些许烦躁,她看着他握紧的拳头,鼻头上沁出了汗。郑在觉得,她越来越不懂他了。
“我想让郑家放弃对我的领养。”她颤抖着把这几个字打出来的时候,仿佛听到心里“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沉沉地撞了她,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你再说一遍!”这次郑宇是真的失控了,他的手掌狠狠地落在茶几上,清脆、决绝。
郑在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她坐在沙发上局促不安,不敢看向对面的人。“别再问了,别再问了……”她在心里默念这几句话,就好像对面那个暴跳如雷的人能听到似的。
“郑!在!”他几乎是咬着牙在叫她的名字,两只手架在茶几上,半弓着身子直逼郑在。“你还要小孩子到什么时候?”
小孩子?郑在听到这几个字竟略感悲凉,她在他心里,原来就是个小孩子。
郑在不想在说什么,她也想像别人一样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想法,哪怕不能亲口说爱他,也要说上一句“我不想当你的妹妹。”可是她不能——即便她能同正常人一样,她也不能。
二十多年,郑在第一次不知“驯服”。她起身向门边走去,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
“你站住!”郑宇一个箭步走上去拉住她。可是她一个踉跄却摔倒在地,如果不是郑宇反应快,她此刻或许会扭伤脚瘫坐在地上,而不是郑宇怀里。
“在在,你没事吧?”郑在听到郑宇慌张的询问,他言语里自责和紧张的情绪,让郑在心头一紧。
她想抱抱他。
如果这一刻时间能停止,她想抱抱他。他最近瘦了不少,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满心难过,可是她只能表现出妹妹的关心,不能再多,多了便是地狱。
郑在挣扎着起来,郑宇却突然一把拉她入怀。“无论怎么样,你是我妹妹,不管我在哪,我不许你离开我的视线。”郑宇紧紧地拥着怀里的人,他接受不了最亲的人没来由地想要“抛弃”自己,可是他也找不到原因,到底因为什么,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割破自己的心。
郑在闭上眼睛缓缓地流泪,她怕自己太放肆会丢了自己。她知道郑宇没有明白那句“希望郑家放弃领养”的话,唯有眼泪能让她觉得片刻释放。
“在在,回家好不好?”郑宇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良久,得不到回应,他轻声问自己怀里的人。回家好不好?我在等你回家。
可是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郑宇小心翼翼地扳过郑在的肩膀,才发现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她便睡着了。
郑在的眼角挂着泪痕,沉睡的她呼吸均匀,一张素颜的脸白皙而又纯净。
想必她最近很累吧,之前生病也一直缺少照顾,情绪也不稳定,在外面,她有多少个晚上是辗转难眠的?
郑宇想着,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竟然不懂自己的妹妹,也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她一直那么瘦,锁骨清晰可见。
自责之下,他抱起郑在回到房间,把她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但是他不知怎么的却并不想回自己屋里,而是搬过椅子坐下来,看着郑在熟睡的面庞,心里五味杂陈。
郑宇有时候觉得是自己不理解她,或许无形中给了她不少压力。她的心里一直孤独着,这么多年他不是不懂。可是着急不会解决什么问题,所以他只得一边偷偷地打听心理医生,一边观察着妹妹的情绪。郑宇以为一切会好的,但是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糟?
听着郑在均匀的呼吸声,此刻郑宇心里稍稍平静了些,他不想再去揣测郑在和周扬的关系,不想再追究郑在为什么离他而去,他也想好好地睡上一觉,这段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周扬在郑宇家楼下守了一整晚。
车子早就熄了火,四下无人的街道,冷冷清清,周扬闭着眼睛坐在车子里。其实他并没有睡,他的脑海里反复播放着和郑宇的往事,欢笑泪水,尴尬过往。
当郑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他趴在郑在的床边睡了一夜,直到阳光透过玻璃和薄薄的窗纱投射在脸上,他才不情愿地从梦里回到现实。
可是,当他看完时间,再看看依旧“熟睡”的郑在,郑宇才发现,原来她昨晚是昏迷过去了,根本不是睡着了!
“在在,在在……”郑宇急急忙忙地抱着她往楼下跑。
周扬看到郑宇怀里抱着一个人冲下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顾不得多想,他把车子开到郑宇面前,载着他们一路闯红灯奔向医院。
“患者的情况不客观……”8个小时的抢救后,郑在虽然逐渐恢复了意识,但是医生并没有给他们带去好消息。“之前的肿瘤虽然切除了,但是发生了病变,新的肿瘤恶化情况很快……”
“那就再做一次手术!”郑宇急忙打断他。
“阿宇,你等医生说完……”周扬在一边还算理智。但郑宇并没有理他,径直望向医生。
“手术的风险很大,肿瘤靠近视神经……”他停顿了一下,“但是不马上手术,肿瘤越张越大,就不仅是失明了……”
“那就手术,尽快手术!”郑宇再次强调。
“现在要等她完全恢复意识,再看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那她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周扬补充道。
“手术过程中她醒来过一次,现在麻药的作用她还在昏睡。再过几个小时她就会醒了,过了今晚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暂时转去普通病房了。”
……
再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已经过去三年了。
两个人从青涩的学生到如今小有成绩的商务人士,若是有知情者大概会感叹时过境迁吧!
郑宇心烦意乱地搅动着咖啡,却没有喝上一口。右手不停滑动着桌上的手机,他在查相关的病例。
“你不要着急,一定没事的。”周扬总是相对理智的那个人,尽管他心里也已经是波涛汹涌,但是他向来习惯了隐藏。
“你这么冷静,大概是达到了你的目的了吧?”郑宇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却并不抬头看他,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让对面的男人一时僵在那里。
“你以为我会像你那么卑鄙么?”
回击,这场争吵终于还是来了。
“我卑鄙?”郑宇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我再卑鄙也不会背着好兄弟去做龌龊事,我再卑鄙也不会抢了兄弟的女人还面不改色!”他的手握紧拳头,能清楚地看到血管突起。
“那也不及你用[哥哥]的名义留住郑在。”周扬终于还是说了这句话,不动声色的表达,心里万般苦楚。
大概,他是觉得亏欠过郑宇,再也不能亏欠郑在了吧!
“你说什么?我明明就是她哥哥!”
“对啊,法律上的关系,血缘上的没关系。”周扬一层一层揭开所有的真相,他想,这对郑在来说应该是比较好的吧?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对在在……”
“你对她,只有兄妹感情,你是想这么说吧?”
周扬面色冷峻,他的目光突然让郑宇想起了六年前,他们还上大学的那一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