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春将来而未来,大雪一场场化雨,微雨一滴滴若泪。万千萧条淡淡春来,淡淡想你在眉间。
记忆,是懒女人手边的毛线活儿,蓬蓬勃勃快快活活的开始,却总是织了半截儿就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慢慢搁置起来。之后许多个日子兴许都完全遗忘了,也有可能会在某个阳光斑斑驳驳的午后,突然会想起来,会从某个铺满灰尘的角落翻出那略略褪色的竹针,细细编结曾经最想要的图案。线一下一下绕,针一下一下翻。便有某种说浓不浓说淡不淡的念想轻轻浅浅的啄来,像点点金光闪烁的湖面上那只鹅黄的浮标,被鱼儿碰一下又一下的,晃晃悠悠不安稳。
太阳拉扯了树枝儿的影子揉着捏着,蓝蓝的天就沉了脸,灿灿的艳红不管不顾挂成一颗大大的红苹果,透过云隙,调皮的眼眨呀眨。很像萧的样子。多年前那个黄昏,叶落如金,梦碎无声。站在四顾茫然地街头,满眼只有陌生。前方路何在?向后无依撑。生计何所系?情心以何紊?他披一身蒙蒙光晕远远走来,没有踏祥云而来救赐和浪漫,就只是平常温和一声问候,却像手边用了多年的旧竹针,光泽如玉,乘手乘心……此刻,春阳从白雪的缝隙里浅浅探过来,而心间刚刚起的关于那个人那一念,倏忽一闪,倏忽又远。
是个很少想起的人,但却不是从不想起。以秒计时,日子漫长的可怕,这不适合他和我。以年计时倒刚好,一年里会有某一个或某几个时刻,由于一枚叶子飘落,由于一只小花狗黑骨碌碌的眼目,由于麻雀掠过耳畔的风声,会想起,想起有个叫萧的人,正站在多年前那个黄昏的对面笑得清浅。
他应当不能叫朋友吧?也不是乡党,更不是同学同事新交故知,是亲人么?好像也算不上。亲人是自家关起门来可以打破头但却绝不容许外人有丁点儿轻慢的那种关系,我在他那里是绝不可能享受到如此高级别的呵护滴。后来,世事迁转,一些别人的事和自己的事,披荆斩棘放弃一片千万里归来的那一腔子火热,慢慢变凉。与他偶尔的相见,也是淡淡。自知之明总是有,我不见得是他为了利益或别的什么随时可拿来牺牲的那种,但也绝不可能有多么近。大家最相安平和的相处,不过是相关人等一年一聚时候那一声清淡相问。多少是有些关切在里头吧?又不是仇人。
再后来,经了许多许多破碎和柔软的时光之后,才慢慢地醒过神来,其实世俗里的许多种关系都没法子定位的。比如他和我,不是陌生人,但终不过是——外人。
淡淡春阳斜过庭院,他的笑容轻淡淡掠过。不经意的想起,正如不经意地花开。
黑色白色相间的新足球滚啊滚就到了脚边,谁家的孩子后脖窝里挂着长长长长的一绺长命发,扑闪扑闪站到我面前,笑脸儿水灵灵的,荡起温泉没过度开发之前的温缱绻气氛。多像啊,有些人相识日深然相依却浅,有些人,则相识淡如春,相依却能抗寒冬。这一刻,他该是开心正盛吧?海风正啸,万泉的水仗刚刚打完吧?椰子树下谁家女郎又成了谁的秋香?佛苑里鸟正语花正香,春光明媚祥和景象。掠过浅浅春日的淡淡一念,谁又曾见?
兜里有一枚石头,是前次在泾河滩捡的,不怎么好看,却也没舍得丢。毕竟,是我从万万千千的石头堆里带了它回来呢。不算平滑,也不洁白,倒有几分像他。他有时候就会是屋子旁边那条铺了洁白碎石子的长长长长的小路边的刺玫,莫名的,就弄一身一心的伤,伤着自己,也伤着别人。然后就剩下累,还有后悔,然后就把自己放进石头堆里可着劲儿磨,磨蚀了个性,磨蚀了满身的傲气傲骨,流于平庸,流于琐碎,真正是可惜。小石头在手心里旋,混着斜在肩头的太阳的影子,星星点点的,臂抡了半弯,到底还是没舍得甩了去。
“淡淡清水淡淡柔,淡淡想你在心头”好像是哪首歌里的词吧?真是好没来由,明明是浓烈的,何来淡淡?人散后,一弯新月凉如水;曲终时,万朵红霞暖似绡。这样的一个春日的午后,想起久疏的那件毛线活儿,竹针如玉生凉,人却已是寒面风,影过无痕。
祁云:擅散文,善评论。专注于家庭教育、写作辅导、大语文教学探索及传统经典阅读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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