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韩泫仍然能回想起那天在长歌门竹林间的情景。潮湿的空气,翠绿的竹林,林寂言手中悠悠晃的茶杯,和他好看极了的眉眼,真实的仿佛跃然于眼前。林寂言的眼神永远是冰冰冷冷的,他那时,便用那冰冷的目光瞧着韩泫,薄唇微张,悠悠然道“若是你的,你为何不争取。是你的,你都不敢要么”
他甚至幻想出了他清冷的声音,相伴自己数年,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此时带给他的并不是温暖,而是冰凉如夜雨般,每一次想起,心都觉得惶恐。
是的,想起来,便很惶恐。然而,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韩泫从床铺上坐起,雁门关的空气又干又冷,他披着衣服,静静地坐着,然后从枕边摸索出一个雅致的请帖,纸的纹路被他抚摸了无数遍,从长歌门寄来的,珍贵的请帖。
是他要成亲了。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空空落落的,耳边仿佛又浮起他清冷且单薄的声音“你为何不争取?你不敢要么?”
“因为不是我的”韩泫喃喃对着那请帖道。他抚摸着,却不敢揉皱,重新躺着,脑海中慢慢浮现与他的一切,和他有关的,和长歌门有关的,所有记忆.......
韩泫和姐姐韩容第一次去长歌门的时候,方才12岁,那时姐姐韩容刚入苍云军不久,她带着弟弟随着驻浙江分部的将士从总部前往,带着母亲杨氏的骨灰,奉父命,交还于长歌。
母亲杨玦是长歌门的弟子,其氏族都久居长歌,作为小女儿,杨玦更是被众星捧月的家里人护着,琴棋书画无有不通,容貌更是娇俏动人。家中长辈原想将她许配个满腹经纶的才学之士或是长歌门哪一座下的翘楚。却没想到,自家乖巧的女儿竟然看上了驻扎浙江的苍云军中的一个姓韩的小将士,为此居然敢叛离师门,直与那个小将士去了远在北方的雁门关,险些与家里断绝关系,让长歌杨家丢了脸面。在杨家看来,女儿嫁去那边就是吃苦受罪。后有人谈起总会来一句“可真是越看着温顺的女子越有主张。”
后来那个姓韩的小将士升到了将军之位,杨玦也不必跟着随军颠沛,只是早些年落下了病根,身子骨越来越差,长歌杨家几次要接她回去,杨玦都不舍得留下丈夫一个人,以为日后养养就没事了,可日子久长,在韩泫12岁那年,终因一场风寒做引,撒手人寰。
母亲曾经对姐姐杨容说过,这辈子她全部的生命是陪着他们的父亲了,她毫不后悔,只是待她死后,一定要将骨灰埋在长歌门,年轻时不懂事伤了父母的心,死去也要落叶归根,就当这一生只是出去闯了一场,回去之后,她仍是长歌门的小姑娘。
后来姐姐和韩泫说起母亲那时的神态,叹息了一声“说起长歌门,母亲的神态真的宛若小姑娘”韩泫不知道母亲那时是怎样的神情,他想大概是和姐姐一样吧,姐姐和母亲长的如此相似,有时候牵着姐姐的手,感觉母亲也没走一样。
他在那一年第一次感受亲人的离开,和姐姐守在母亲的床边哭的撕心裂肺。而父亲只是沉默的饮酒,喝令他们别在叨扰母亲,然后父亲一个人守在母亲的屋中一夜,第二天,便匆忙将母亲火化了。温暖的母亲变的很轻,轻飘飘的于他手中的青盒中沉睡。韩泫觉得一切仿佛只是瞬息之间,只是一天的时间,母亲的笑容就永远消失了,父亲也一夜老了许多岁,他和姐姐也没有母亲了。父亲知道,长歌杨家的人是不愿意见到他的,他与妻子的初识之地,去了也徒增凄凉,杨家也一直想让这两个孩子入门长歌,至少后半辈子不必颠沛流离,于是他便让刚刚成年的女儿带着弟弟,送妻子回家。走之前还特意嘱咐他们道“听外公外婆的话,若是喜欢,待在长歌门也没什么不好,我军务繁忙,恐怕也没精力照顾你们。”韩泫听了没什么反应,韩容年长一些,却是瞬间红了眼睛,韩泫感觉自己的手被姐姐握紧,只听她道“要回来的,我在哪里长大的我还不知道吗,我早就不用你照顾了,送完母亲,我就带泫儿回来。”
父亲似乎觉得无话可说,半天只是道了一句“你长大了,是有自己的主张了”
韩容很从容,女孩子总是要比男孩子成熟的要早些,更何况是自小在雁门关长大的女子,可韩泫却是第一次被父亲送出去,且对母亲年少时生活过的地方一点印象都没有。因为没有印象,所以多少觉得很紧张,他那时仰着头问韩容,“姐姐,我们要去母亲家,可是他们会不会讨厌我们啊”
那时的韩容只是叹了口气,摸着韩泫的头“不会的,我会照顾好你的,你怕什么呢?”
后来的韩泫想起那时姐姐说的话,除了感动,又会对自己充满怨恨,为什么成熟的总是他身边的人,他一直被保护的好好的,连失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来到浙江的那几天,一直都是下雨的,阴雨连绵不断且十分湿冷,韩泫刚来没几天便染了风寒,一路拖拖延延的耽误了好多时间,姐姐每日照顾他,然后询问送他们的将士大哥下面的路程,后来长歌门直接派了人来接他们,那个负责送他们的将士也回到了驻扎的营地,姐弟两个人,抱着被重重盖住的小青盒子,忍着诸多不适,往长歌门去。
那个负责接他们的人还调笑着“你们北方来着,肯定不太适应我们这边的气候,现在冬天湿冷,过段时间就好了,千岛湖美的很,你们以后肯定能习惯”姐姐听了不吭声,韩泫靠在姐姐的身上,沉默的看着前方,碧波荡漾的千岛湖,还有几只海鸟略过水面,果真与雁门关不同,很美很安静,他想着,是和母亲说的一样。
等到他们进去长歌门的时候,一个半头银丝的妇人和一个年纪与母亲相仿的女人早就守在了门口,姐姐怔了一下,向他们走去,韩泫也跟着。那个妇人看着韩容便涩涩的喊了声“是容儿吗”,她看了韩泫一眼“是泫儿?”韩泫能听到她声音的颤动,泫然欲泣的模样。韩容柔声道“外婆,是我们”,然后捧着母亲的骨灰盒,声音苦涩“母亲也回来了。”
外婆颤颤巍巍的接过了盒子,紧紧贴在脸上,什么都没说,只是无声的流着泪。身旁年轻的女人也是红了眼睛,一脸怜悯的看着韩泫和韩容,转头对外婆喊道“娘亲,这两个孩子从那么远过来肯定很累了,我们回去坐着说罢”
外婆没回应她,牵过韩容的手,哭道“你大了,长的越发像你娘,我看你,又觉得她没离开一样,现在你们都来陪我了”,韩容听了,眼泪也落了下来。
韩泫看着姐姐和外婆哭的不能自己,他怔怔的也想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似乎早在母亲去世后流尽了一般,他尽管鼻头很酸,却再也哭不出来,只好看着,对他来说陌不相识的亲人们。
有的人很动容,有的人很尴尬,姑姑对着他笑,他也笑,心头却再没什么感情流动。
不过至少在那一刻,他感觉,姐姐和外婆在一个世界,姑姑和他在一个世界,这两个世界唯一的相系,就是母亲。
他的冷性薄情,从小便露端倪。
前言:我不擅于开车,自己也很喜欢清水,自从知道有琴苍这个组织就觉得果然应该写点什么啊,于是就写了这个。希望以后能写的更深刻些,琴苍粮真的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