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原创 2017-10-10 黄耀华 红月亮知青情

黄耀华/文


记得是1977年的秋季,我参加了公社的计划生育小分队,每天一大早从知青屋出发,走约二十里山路,翻过几道山梁,到公社卫生院集中,再从那里出发到各个大队去执行任务。

这一天,要去离我住处稍微近一些的大队,为了少走路,我就没去公社集中,直接去了那里。一路上我认真地记着不熟悉的山路,以免晚上回来时发生麻烦。

我沿着长湖边上的坡坡坎坎,经过了一个院子旁的一个牛圈,圈里拴着三头牛,圈栏外的路边堆着好大一堆牛粪。我把这些都记在了心里。再往前走,有一个很大的堰塘。我小心地将两只脚交互并拢,一步挨着一步地走完了只有两只脚板宽、约50米长的堰塘坎。我不敢回头去看,心急如焚地一路小跑,越是着急,心里越是直打鼓:“晚上回来时走这条路该有多危险呀!”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天也快黑了。我与同事们道别后,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那段狭窄危险的堰塘坎。

天黑得辨不清方向,只有凭着白天的记忆摸索着往前走。我想起“伸手不见五指”这句话,特意伸出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晃,真的看不见手指头。我这才感到了害怕:知青屋还有那么远,我像瞎子摸路,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老天不但不同情我,反而变本加厉地来折磨我,起风了,还下起了雨。我开始紧张,浑身哆嗦,脚杆发软。一不小心,脚下一步虚空,整个身体倒了下去,并接二连三地翻了好几个滚。在这一瞬间,我恐惧地想到,要是摔下悬崖,被黑夜吞噬了生命都无人知道吧?不知翻了多少个滚才停下来,感觉到双脚浸泡在水里,双手紧紧抓住的是草。再用手摸摸周围,感觉到我是趴在石头砌的斜面堰塘堡坎上。还算万幸,只是脚泡在了水里,没有整个身子都滚进水底。要是那样,我可能就写不成这篇文章了。

我放声哭起来。可是风在刮、雨在下,有谁听得见呢?哭够了,哭累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在这茫茫黑夜的荒郊陌路,我只有自己救自己。

我开始试着将手指头摸索着伸进石头缝里,扣住往上爬。爬了好一阵,手终于摸到了堡坎顶端的小路,我用力抓住长在路边的铁线草爬了上去。生怕再掉下去,不敢站起来走。四周什么都看不见,只得凭着白天的记忆,在那狭窄的堰塘坎上匍匐着艰难爬行。我强忍着膝盖、脚趾头和肘部、手指头破损的疼痛,一步一步地爬着。当一只手接触到稀哇哇的软东西时,闻到了牛粪的味道,我意识到已经爬完了最危险的一段路,不再担心会掉进堰塘里了。

我兴奋了,奋力站了起来,膝盖的剧痛却使我又蹲了下去。我咬了咬牙,强忍着剧痛又站起来,选定了方向,一步一瘸地继续在黑暗中艰难地赶路。

走了一会儿,我又摸不着方向了。停下来细想,白天从这里过,与在地里劳动的一个女知青打过招呼,她是我童年时的邻居,她的知青屋应该就在附近吧?要是能在她那里借来电筒或火把就好了。我的心中出现了希望,于是放开嗓门,拼命地朝四方喊着她的名字。

不知喊了多久,终于看见远处出现了亮光。她在那边大声问,我在这边大声应,可是风大雨大,我们都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后来她打着手电,顺着声音寻找到我。在风雨和黑暗中煎熬了大半夜的我终于重见光明和温暖。

在这个女知青家里喝了两碗稀饭后,我拿着她借给我的手电筒继续赶路。

由于天太黑,我又不熟悉路,再次提心吊胆地摸索着走过了那段长湖边的危险路后,我又分不清方向了。来到一个陡坡的梁上,我仿佛记得梁那边应该是我的大队所属地,可这深深的一道沟,路在哪里?我怎么能过得去?抬了抬脚,试着往下走。好家伙,脚一抬,身子一晃就滚下了山坡。

在倒下那一瞬间,我心想:完了,这下不是残疾就是脑震荡,最严重的后果是死在这夜深人静的沟里还没人知道耶。我吓得不得了。但在滚了几圈后,脑海里又突然冒出:反正都不知道路在哪里,不如顺势再加劲地滚,还省得慢慢摸着走路。

就这样,我也不知道那坡度有多高多长,滚了多少圈后,在一块大石头旁被挡住了。幸运,我还活着!但我已经遍体鳞伤,不知道疼,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被吓得快要窒息,只剩下紧张了。

我就任自己躺在那块大石头上,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黑洞洞的天,欲哭无泪。听着那沟里人们常说的老哇(可能是猫头鹰)的叫声,我吓得缩成一团。不知是摔坏了,还是吓昏了,我觉得很累,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夜,天黑黑,路漫漫,一路惊魂艰难行,两次摔倒滚落,既受惊吓又受伤,还在山沟里露宿了半夜。回去后,我病了好久才恢复。※

(作者系重庆11中高75级知青,1975年8月落户在四川大竹县杨家区人和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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