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慕唐
The Second Day
你是即将到来的日子
末夏的傍晚,夕阳强壮得好像正午,薄荷站在酒店十五层休息室的落地玻璃前,看了看手机,五点一刻,距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苏苇一袭白纱,斜靠在椅子上和其他伴娘聊天,她化了新娘妆,明艳到不可胜收。
“你就这么把自己嫁啦?”薄荷冷不丁蹦出一句。她从玻璃上隐约看见一副精致的面孔,于是轻轻晃了晃身子,玻璃上的人风姿绰约地跟着动了起来,她歪着头欣赏了一下,满意地笑了,露出莹雪一般的皓齿。
“是啊~”苏苇懒懒地拖着腔调回应:“他丢下一切来寻我,我要是不接收,他不得要饭去?”
薄荷还未回应,另一个伴娘接道:“你俩有段时间不是闹得挺僵的么?好像他不愿意来西安,你又死活不去南京,那会儿你天天哭的跟泪人似的,也不嫌丢人。”
“去去去!”苏苇飞了个大白眼:“后来这木头不是开窍了么,你说也奇怪,本来都打算再也不见了,他突然给我寄了封热情洋溢的信,把我看到几乎要哭死,然后就大包小包地出现在我面前,拖着行李箱向我求婚,说再也不走了。”
“什么样的信,给我们读读呗?”有人笑着起哄。
苏苇的眼中溢出明亮的光芒,面色微红地说:“读读读,我到哪都随身带着,这信估计是那呆子这辈子写得最好的文字。”说罢起身从陪嫁箱子的夹层里翻出一个信封,轻轻打开来,从里面捏出一张叠的很整齐的信纸。她将头发向耳边捋了捋,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然后轻声读了起来:
亲爱的苇:
你好!
最近我总在回忆过去,这是很不好的事,一个人如果老回忆过去说明他现在过得不如意。而我们现在的状态,真的算不上如意。我想起不知是过去的哪个时候,假装热爱地读了《约翰·克里斯朵夫》,里面的内容现在一概不记得。只对一句文字印象深刻——“你是即将到来的日子”。当时觉得这句话真好,真浪漫,就好像阳光下盛放的花海,充满了希望的气息。当年的我甚至打算用这句话来写篇矫情的文艺范的文章,可是想来想去都无从下笔。你是即将到来的日子……谁是即将到来的日子呢?就在我纠结的时候,突然读到了一篇一样标题的故事——《你是即将到来的日子》,写的真好,把我想说的都说了,我没想说的也说了,所以我就只好不说啦。
可是后来,因为遇见你,我又想说了。
马上就六月份了,马上就十月份了,我不知道是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在等候,在期待,在不安。对于六月的我来说,十月的你是即将到来的日子。不知道对于十月的我来说,未来的你会是怎么样。不过无论如何,十月真是个好时节。
我觉得西安也会是一个好地方。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小苇,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辞职了,就在刚刚。等过了九月到了十月,办完了手续,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城市了,我就要去西安找你,然后再也不走了。
你开心吧?你肯定很开心,我也很开心,因为我想起你开心时笑的模样了。那是我最喜欢的你,虽然已经很久没能看见了。
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能算是偶然,但确实存在一些契机,这份驱使我奔向你的勇气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小柳给我的。在这之前,我一直在犹豫,甚至在思考我们到底适不适合。昨天晚上我们又吵架了,因为你的态度总是那么满不在乎。其实我觉得我要的不多,无非是想和你继续下去。说不想要结果是假的,也许女生总享受过程,男人却都很在乎结果。我也会在乎:到底怎样呢?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们中没有一个人妥协,想多少都是没用的,所以我没怎么去想,偶尔的问问,是我很没安全感的表现,我没有想拖延,只是在幻想你能来我这的一点点的可能性。可是你却每次都是一棒子打死一口回绝,让我很难过,这样我总是带着沮丧的情绪和你说话,你会讨厌我的。可是要让我不沮丧,我又做不到,我不是一个能够伪装自己情绪的人,总是会表露出来。这样我就只好不和你说话,可是不和你说我又很难过,这就让我更沮丧。唉,估计到时候我要说,嗨,小苇,我是沮丧号机器人,我全身都装着沮丧情绪的仪表,你不能碰到我不能靠近我不能和我对视最好也不要接我的话,不然你也会沮丧起来(我发现了,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也会很低落),这样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唉,我亲爱的小苇,我回想过去这几年,因为这个问题,几乎要把我们的感情磨灭殆尽。你那么爱我,却说出了我们只适合做朋友这样的话。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你,你会离开我。我不喜欢离开这个词,它真是个让人难过的字眼。所以我们再也不要说离开的话了,好么?
我知道因为异地,你曾经退缩过。你说,如果不得到,就不会失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下面应该是,如果不失去,就不会心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得到了。如果你特别在意我,如果你很孤单的时候想到我,如果你无聊的时候会第一个跟我说话,如果你遇到好的坏的事情总会跟我分享,我觉得你已经收获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我希望这些东西是美好的,更希望你不要随便把它丢弃。因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它打开,你会发现里面满是像夜空的银河一样会闪闪发光的我的真心。
说到这里,突然有些惆怅,还是不要有这种情绪的好,我先去吃饭,等我吃完回来调节一下再继续跟你说,毕竟我是在讲一件开心的事,希望你看到我的信时,脸上会带着微笑。:)
好了我回来啦,我猜测你在睡觉,所以还是忍着不打扰你了。说到要去你那儿,我的情绪真的好复杂,当然当然,都是好情绪,有点迫不及待,又有点想让它慢点到来。我很喜欢坐火车,一个人的时候,会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几个小时都不动,不管是路过山川河流还是城市乡村,脑子里都会一边感叹,这就是祖国的风光啊,一边胡思乱想。有一次去南方,我看着红瓦砖墙逐渐变产了白墙黑瓦,觉得真是神奇——只要随便走出去一点,人们的生活就各不相同了,这种变化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呀!如果这种变化不是渐变而是突然的,比如说有个界线,规定这边的人必须是红瓦砖墙,那边的必须是白墙黑瓦,那如果有人的家正好跨越了这个交界,是不是要盖半边灰半边白,顶上是半边红半边黑?如果有那样的房子,实在是太有趣了。我一个人坐火车的时候,一路上就这么一直在乱想,我想如果有个人能在我边上,你说她会听我讲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吗?如果你就是那个她,你会愿意听吗?
说到火车的话,其实我更喜欢坐绿皮的慢火车,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怀揣着小期待,但是我又很想很快很快就见到你,所以我还是要坐红灰相间的快车,我会对你大喊,喂,姑娘,我在以每小时一百多公里的速度向你飞奔而来哦!
上午在给你写信的时候,我一直在手机里循环一首歌,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水木年华的《我们去远方》。我觉得这首歌真好听,歌词真有意境。光是读一读,都觉得好美呀,给你看看。
快停止忧伤
我们去远方
蓝天和海风
陪我们流浪
那斜斜的夕阳
是你美丽的衣裳
铺满星光的大地
是我们的婚床
忘记过去吧
我们去远方
淡淡的月光
还照在山岗
我拨动琴弦
请你陪我一起歌唱
让生命去作证
相爱的每个时光
真的很好听,主要是我想听着这首歌去你那儿,一个不远的远方。
爱你的蒲生
2005年5月20日
苏苇念到歌词的时候,轻声唱了出来,曲调婉转,声音空灵,仿佛一只布谷鸟般洋溢出欢快的气息。周围的人都在笑闹着起哄,直弄得她像喝醉般羞红了脸。谁也没注意到薄荷仍旧背对着她们站在原地,显得无动于衷。在她面前,明亮的落地玻璃上,映出一张美丽的,涕泗滂沱的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