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时光就像一块五彩斑斓的织锦,那些清清浅浅的往事或甜蜜,或苦涩,都逶迤成丝丝缕缕的锦线,顺着丝路,沿着沟壑,辗转延伸,融合缠绵,于是浓淡相宜成绚丽缤纷的锦。那其中星光微射下母亲的爱恋最让我思之不忘,也是最璀璨的锦线,它一直埋藏在我的记忆深处,且听我娓娓道来……
小时候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苏北农村度过,那里有雾霭袅袅的炊烟,阡陌纵横的农田,高大陡峭的土坡,蓊郁葱茏的树木。那野地上蹁跹起舞的蝴蝶,轻吟浅唱的蜜蜂,萋萋之绿荠,蓬松之狗尾巴草,甚至叶上的小蜗牛,地上的小蚂蚁都能让我们玩乐得忘记了时间。总是听到妈妈的呼叫声由一遍遍的轻喊到大嗓门的呼唤再到气急败坏的狂吼,我们才恋恋不舍得和小伙伴们分手,离开自己的秘密花园。转眼间吃过了饭,又聚到一起重复白天的游戏,乐此不疲,忘乎所以。
犹记得一次下午时,我和小伙伴们在野草地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轮到我找了,只一次我就顺利地抓住我的“猎物”四丫,于是角色互换,接下来四丫管找,我们管藏。每次我们捉迷藏的时候都划了个范围,但这次我可不想轻易地被四丫找到。于是朝四处瞅了瞅,不远处有一处高高的土坡,于是我悄悄地翻过土坡,然后找到一处高大的灌木躲起来了。
听着小伙伴们一声声的“妹儿,妹儿,你在哪儿”不远的呼叫,我心里乐开了花。刚乐了一会儿,听到四丫对黑柱说:“妹儿肯定躲到了我们划的范围之外了,不然不可能找不到她的,我们一起翻过土坡找找!”
我心想:“不好,他们要到土坡后面来找我了,可不能给他们找到,不然肯定说我不遵守规定!”于是我窸窸窣窣地往野地的深处走,已经听到他们的脚步了,我再往远走,再往远走,看你们能奈我何!
终于听不到他们的呼叫了,我放心地躲在杂草的后面,正等得百无聊赖呢,一只蝴蝶扇动着双翼飞到了我的面前。这是一只怎样的蝴蝶啊,它有着黑色的身体,上面洒上了一层金粉,午后的阳光照射在它蹁跹的翅膀上,反射出斑驳琉璃的光!我被这只罕见的蝴蝶的模样惊讶地张大了嘴,屏住了呼吸不敢惊动它。只见它的尾翼飘如丝带,临风而动,在我面前一圈一圈地翻飞盘旋,忽然它向远处飞去了,我循着它的身影向杂草丛生的野地里跑去,越跑越远,越跑越远……
这是什么地方啊,被追的黑蝴蝶早已不见了踪影,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只见这里的大树浓荫蔽日,花木葱郁葳蕤,四处没有农户,只听见知了的聒燥,更显出“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草地上长着婆婆纳、一年蓬、喇叭花、蜜蜂草,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高大的树木上不时地有花瓣被风簌簌地吹落到我的头上身上,旁边一条清浅的小溪蜿蜒向前,溪水里星星点点的花瓣伴有余香,风里裹挟着花草的气息,袭得我一头一脸的香味。长大了之后才知道小时候的这番情景正契合了“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的意境!原来每次我们玩的游戏“花仙子”都不做数,今天我是真正的花仙子了!我开心地转动着白裙子,任花瓣雨纷纷而下,格格的笑声响彻四野。
玩了一会儿,日渐西沉。初来时的欣喜渐渐消退,我开始惊慌起来了,越来越想听到妈妈那气急败坏的呼叫声了,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来的方向走,可是小小的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走来走去还是原地打转转。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坚硬的虬枝扎到了我的膝盖,把我嫩嫩的腿上划出了深深的血口子,血汩汩而出,白裙子粘贴在伤口上,红了一大片,黏腻异常,疼的我吸溜了嘴!委屈害怕的泪水疯了似的往下淌,于是哇哇大哭了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哭了一会儿累了,伤口的疼痛,肚子的饥饿,迷路的惊慌,想家的念头劈头劈脑得向我袭来,我渐渐支撑不住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中,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抱进她温暖的怀里,我张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满天的星光照射着我的脸,周围有杂七杂八的声音说:“在这儿,在这儿!”人影脚步声纷至沓来,手电筒的光四处晃悠。恍惚中妈妈焦急的脸庞出现在我的眼前,她在小声地喊我的名字:“妹儿,妹儿,醒醒!”接着有温热的液体滴到我脸上。我心里还迷迷糊糊地想:妈妈怎么不像往常那样朝我鬼吼呢!我瘫软着身体偎依在妈妈的怀里,接着就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之后我才知道,当时是妈妈和家里的亲戚们打着手电到处找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地方,离我们的庄子足足有十多里的路。找到的时候,看到我睡在野地里,白裙子上一长溜的血迹,身上还受了伤,妈妈被吓得直哭,那温热的液体原来是妈妈心疼的泪水滴到了我的脸上。腿上的伤口后来处理过后被缝了三针,现在膝盖上还留着当年缝的伤疤,长长的疤口呈月牙型,恰好像人的眼睛。妈妈常说,这是你的第三只眼,就像杨戬的天眼一样法力无边,它会管束我不能乱跑,只要一乱跑,第三眼就会告诉她。
我可不傻,当然知道这是为了唬我而编出的假话。不过自那次惊吓之后,妈妈管束得我更紧了,我也不太敢朝不熟的地方乱跑了。但长大后每每想起来,竟有一种奇妙的想念,星光微射下我糊了鼻涕泪水的脸,温暖臂弯中妈妈轻声呼唤的声音,如今遥遥想起,竟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后来每每和妈妈谈起,她还会述说当时找到我时激动的心情,骂我是个“疯孩子”!说着说着还会淌下泪来,那其中的心疼宠溺溢于言表,如今轮到自己做了妈妈之后,方才体会到“养儿方知报娘恩”的艰辛,唯愿母亲身体康健,安然一身,无病无灾,岁寿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