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贫穷且美貌的女孩,一个美貌的女孩怎么会贫穷呢。
关于贫穷且美貌的女孩,亦舒早有代表作《喜宝》,里面的金句犹然在耳,我要有很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爱,如果二者都无,那么拥有健康也是好的。
大概这个世界早就对贫穷且美貌的女孩限定了这样一条路:做二奶或者小三,好一点的扶正了或者金盆洗手找了个老实人接盘了,不好的当然各有各的糟糕。这是我们对这个圈子的女孩的贫乏想象。
事实上我所听说过的那些做小三或者二奶的女孩,有的并不足够美貌,并且大部分都不贫穷。
我认识一个女孩。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上有哥哥,下有弟弟。
于是她很早就出去打工了。
因为没有文凭和学历,只能在工厂里做流水线工人。每天在流水线上一站就是一天。
工厂包吃包住,每个月几百块,除了基本的生活费,其余的都存起来寄回家。
每天累的跟狗一样,而且根本得不到尊重,心里最羡慕的就是能够在办公室里工作的文员。可以坐着,天气热还可以吹空调。
她想起有的时候去办公室看到她们穿的光鲜亮丽的,自己没有余钱买衣服,常年就是穿着工作服。
而且她们那么轻松,赚的还比自己多。
下班时间她就去买书看,那时工厂外面有开培训班教打字做表的。一个月300块。
报名的人寥寥无几,她去跟同事打听,大家都说是骗人的。
还说她脑子有病,一个月总共才800块,还要拿300块去报班。
她打电话回家里,说想要报班,需要300块,这个月只能少寄点钱回家。她妈妈听了对她破口大骂,说她出去打工没几个月心就野了,说什么报班,肯定是谈恋爱,贴给男人了。
爸爸倒是没说什么,说想好了就去吧。家里总归还有爸爸妈妈呢。
挂完电话她哭了好久。
想起那些吃馒头就咸菜的日子。
同事约她去逛街,她根本不敢去。
她害怕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漂亮衣服。
也有男同事偶尔过来套近乎,看她忙不过来,帮她打打下手。
但是看她没什么回应,往往就此作罢,转眼就去找别的女孩子了。
她那时还很小,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体因为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常年穿着宽大的工服,不怎么说话,亦鲜有笑容。
她揣着好不容易存下来的300块钱去报了培训班,加她一起学生才四五个。
老师教的很认真,她学的也很用心。
下班后和休息的时候去上课。深夜了还在看书。
背着:王旁青头戈五一,土石二干十寸雨。
手指在纸画的键盘上练习。
老师看她这么认真,也对她格外上心。
叫她休息的时候去找他。
说他住的地方有电脑,可以让她练习。
她虽然觉得不是很妥当,但是想想这样的机会毕竟难得。
她还是去了,老师很和气,给她倒茶,拿零食吃。
给她把电脑打开。教她怎么实际操作。
但是老师的手臂环着她,手覆盖在她的手上,说话的时候嘴无意的碰到她的耳朵。
她都快被这灼热灼伤了。
老师的左手无意的搭在她的肩上,她那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胸衣。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老师的手指透过她的衣服停留在她的肩带上,一瞬间时间像被顿住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老师,脸涨得通红,老师却是满脸的若无其事。她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但还是感到不安。
她说要去邮局存钱,逃也似得走了。
走出老师家后,她的步子迈的飞快。
她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老师并没有出来追她,那天的太阳很大,她抬头看了一眼,抹了抹头上的汗,又抹了抹眼里的泪。
后来她还是继续去上课,毕竟是300块钱,还好课程也快结束了。
只是老师再怎么邀请她,她都说有事,再也没去过他家。
那个时候刚好有个文员要走,厂里在招聘文员,她跟车间主任说想去试试。车间主任看了一眼她瘦小的身子,说你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流水线的工作都做的这么慢,还想去当文员。
她大胆的跑到办公室去,也不知道是谁负责招聘,就说自己想做文员。
有个男孩说你会打字吗?
她说学过。
他指了指一台电脑,给了她一张纸,说你就打这个内容吧。
就是那则招聘启事。
她只在电脑上操作过一次,但是打的飞快,她从没发现自己的手指这么麻利过。
她甚至觉得非常快乐。
那男孩就站在她后面,她也没发现。
她打完以后,说打好了,往后拉椅子想要站起来,发现男孩的时候吓一跳。
男孩说你明天就来上班吧。
她激动的点头答应,就出去了。
吃完饭还要回流水线上班呢。
下午工作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那男孩是谁,他也没问过自己的名字,他是不是骗人的
第二天上午是车间主任过来叫她的,叫她去办公室,走的时候还说:想不到你还蛮厉害的,能让小老板看上你。
她去了办公室,一个女孩子给她指了个座位。
给了她一堆资料,让她录入,她就开始工作了。
当文员工资高了200块,而且也轻松一些。
最主要的是可以坐着,有空调吹,她觉得太幸福了。这已经是最好的工作了。
每个月的工资她还是照样寄回去,但是这多的200块她给自己存起来。她想着肯定还有更多的地方可以用到的。
除了给自己买了两身衣服外,她没有再添置其他的东西。
办公室的女孩不喜欢她,也不带她一起吃饭。
她们都以为她是小老板的什么人。
她们谈论什么话题的时候,她一来大家就散了。
她虽然不明白,但是也无所谓。
一个比她先进来的女孩叫露露,总是偷懒,把自己的活派给她。露露中专毕业,是学过文员专业的,看不上她这种初中毕业,自学成才的人。
她也不争什么,有什么工作也都接过去做了。碰到不懂的,就去问,露露虽然不情愿,但是也都不耐烦的教她。
这期间小老板只来过一次,也没跟她说话,反而跟那个露露很好。两个人很亲密的样子。听说晚上还带她出去吃饭了,很晚才回来。
小老板走后,办公室里马上就热闹了,大家都跑到露露座位上,恭喜她要成为小老板娘了。
露露本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想到什么脸色又得意起来了。抬起尖下巴,笑着说我们就是朋友。
大家见她根本和小老板不熟,虽然内心觉得奚落,但还是接纳了她。比起看到别人过得好,我们更容易接受那些过得不那么好的人。
在接纳了她以后,大家却开始对露露有些排挤。
虽然嘴上说着恭喜,但是心里都在巴不得她只是大梦一场。
露露对她也比以前好一点了。
好一点是指因为她每到下班前就开始收拾东西,去了几次卫生间补口红,她和颜悦色的拜托她帮忙做她的报表。
她焦急的看了几次墙上的表,又不停的走到窗户那里看窗外。
这本不是她分内工作,她完全可以拒绝她。
但是想想自己下班了也无处可去,何必让她也没办法约会呢。
她点头答应。
她看着露露挂满笑容的脸,觉得她真的光彩照人。
那天她加班到很晚才回到住的地方。
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在想,自己的生活怎么就完全没有期待呢。
她想起了那天面试他的那个男孩,却怎么也记不起他的脸。
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补课班老师手搭在她肩膀上的一幕,她觉得有点恶心。
次日露露来上班,给她带了水果。
她看了一眼露露的座位,露露对她眨了眨眼。她笑笑,又开始工作了。
下班了露露约她一起吃饭,她说自己还有事,不能去了。
露露撇了撇嘴,也没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和露露走的太近。
她不想融入任何一个圈子,对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无聊排挤感到厌倦。
日子过的不咸不淡,她自己有了一点积蓄,有时其他同事带她去那种批发市场买衣服,十几块钱就能买到那些店里卖大几十的衣服。
她对买衣服兴趣不大。
看到路边有卖旧书的,就买了一些。
她想起以前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她每年都当文艺委员。
每次班里的活动都她来主持,语文老师总说她有天分。
有时老师还会让她来组织编舞。
有时想想,那些同学现在应该都在快乐的上学吧。
比起现在,那个时候的烦恼真的太轻飘而美丽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可能就这样了。
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露露红肿着眼,在工位上哭了很久。
大家虽然心里有疑问,也都不好去劝她。
下班的时候她故意留到最后,要走的时候,想了想,她还是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露露抱着她的腰就大声哭起来了。
她有些不习惯,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
她拍拍她的背,像小时候弟弟摔跤了趴在她怀里大哭那样。
哭了好久,露露才说了事情的经过。
她怀孕了,但是小老板说现在不适合要孩子。
等她正式见过他爸妈了,以后他们结婚了,再要孩子也不迟。
给了她几百块钱,叫她自己去做手术。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小老板又溜的找不见人。
她问露露,你也不想要这个小孩吗?
露露说:我现在怎么养它,生了它我只会变成笑话。
她问露露的打算,露露说不如就去附近做手术算了。很多私人诊所,都说快速无痛。价格还便宜。
她说:不行,你要去正规医院做手术。
露露说,那你陪我去吧。
她点点头。
虽然她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但是还是记得带上身份证和自己攒的钱。
医院果然价格更贵,街边的私人诊所才三四百,医院光费用就要800多了。
露露有些不愿意,说我只有500块,她说我带钱了,我也带了500块。
她交了手术费。
露露进去的时候,她就坐在外面等她。
手术很快。
出来的时候,她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看起来并无大碍。
但是走几步,她就有些支撑不住。
她扶着她。
她们在街边的小炒店吃了晚饭。
她点了一个老母鸡虫草汤。
一路上她们都没有说话。
这件事大家还是知道了。
大家都在说露露偷鸡不成蚀把米,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露露跟她也再没怎么来往过。
她垫的钱也没有还。
她想起露露靠在她肩膀上默默流泪,好像是只有自己记得的事。
人人都等着看露露笑话,但从未等到她消沉时候。
她还是每天衣着鲜亮,收拾的艳丽无比。
一到下班时间就哼着歌昂着头走出去。
把所有的闲言碎语猜测非议留在身后。
其实她觉得挺喜欢露露,这种生命力很强的人。
她觉得她肯定是能活的很好的人吧。
过年的时候她回去了。
给自己买了身新衣服。给家里的每个人都买了新衣服。
爸爸来接她。
她先看到爸爸,爸爸显然没看到她,往人群里张望中,寻找着。
她想起小时候爸爸每天做活回来,她总是准时跑到门口去接他。大老远的爸爸就张开怀抱,等她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她鼻子一酸。
天气很冷,爸爸搓着手,走来走去。
她拉着箱子走过去。
爸爸看见了她,跑过来,一把接过箱子。
说天气冷,心心你穿这么少,把手插我衣服口袋里。
心心,嗯,是她,好久没人这么叫她了。
她几乎忘了自己的名字。守心。
爸爸妈妈都是读过书的。所以给她取名字没有取那些娟啊丽的。
自己和哥哥弟弟读书成绩也都不错。
只是家里太穷了。
三个孩子上学,实在是太吃力了。
回到家,她看到家里还是和她出去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到处都是暗暗的。
她把给大家买的东西拿出来,大家都高兴了一会儿。
妈妈却有些不高兴,说只知道乱花钱。
她假装没听见,说出门找文秀。
文秀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们住的近,上学放学都是一起。
文秀有哥哥姐姐,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
哥哥姐姐都出去打工了,家里没什么负担。
只要她愿意读,家里总是供的起的。
她去文秀家的时候,文秀正在家里哭闹呢。
她妈看见她,说心心你来的正好,快来劝劝文秀吧。她死活明年要出去打工,不愿意再上学了。
你快跟她说说,打工有什么好的,苦死了,她哪做的来…看见她尴尬的笑,又说,要是文秀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她只能更尴尬了。
她妈妈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俩。
她们脱了鞋躺在床上,像小时候那样并排躺着聊天。
文秀说:读书一点都不好玩,我想出去打工。
她说:打工也不好玩,每天都在厂里,也没什么机会出去玩。而且又很累。
文秀说:我看我姐出去打工了,挣得又多,穿的又好。我想出去,她却死都不让。
她心想,如果她能跟文秀的人生互换就好了。
文秀问她:心心,你谈朋友了吗
她说:没有哦,察觉到一丝什么,她反问:你谈了?
文秀红了脸,声音小小的,也不算啦…
她笑着问,什么情况,还不快说说。
文秀说班里有个男生叫小武的,对她有意思。
经常跟她调笑。
文秀许是家里照顾的好,发育的早,初中的时候,线条就比其他女孩子丰满了。
经常有男孩放学路上跟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回家,为了能跟她多说几句话。
她说小武不一样,小武爱打架斗狠,但每次看到她就脸红了。
小武放话说文秀是他马子,哪个再骚扰他,他就打谁。
小武被学校开除了,要出去打工,她也不想读书了。想跟他一起出去。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劝她,就听到她妈喊她吃饭。
她穿上鞋跑回家。
还没等她下次再聊,文秀就跟那个男孩跑了。
她妈赶到车站,也没赶上。
跑到男孩家闹了一场,但是也没用。
吃饭的时候,妈妈说文秀家要起楼房了。
说文慧今天带了好几万块钱给她妈。
文秀家一下子成了村里最羡慕的人。
很多家长都把自己的女儿送到文秀家里,让文慧带她们出去打工。
她说:文慧姐在做什么,不然我明年跟她出去
饭桌上突然安静了。
只听见咀嚼声,她以为是自己错觉。
她爸爸说:你现在工作挺好的,你不是努力好久才做上文员嘛
她妈也说:是啊,莫一天到晚心都野了…
第二年她还是去了原来的地方上班,
露露迟了好久才来。
后来听大家说,露露过年回去相亲了。
家里想让她早点嫁人。
小老板也结婚了。
结婚的时候,办公室的人还一起凑了份子。
露露找她一起吃饭,她没拒绝。
露露全程都在大哭。
她只能一张一张给她递纸巾。
后来又看到小老板的车停在楼下。
又开始来办公室找露露。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调情。
大家在背后都说露露不知死活,好了伤疤忘了痛。
但是她想起露露那天哭着说,我不能这样认输。
她知道这次是露露先找他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自古就是这个道理。
家里安排的老婆总是没什么意思。
但是经过上次的怀孕,这次他们都很小心。
没过多久,露露又怀孕了。
她来跟守心说的时候,守心听完非常惊讶。
她说你不能再打了,真的很伤身体。
露露说我没想打,我这次就要把孩子生下来。
一切都是我算好的。
小老板的太太还是来公司闹了,闹的人尽皆知。两个女人在办公室里撕扯一团。
隔着玻璃,大家都在外面看热闹。
这一闹之后,露露没法再待了。她身子也大了,这下大家都知道,反而落了口实。
小老板给她另找了房子,让她安心待产。
只是借着她身子不方便,因此便也少去看她,每个月给她一些生活费。
后来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
小老板的家里很高兴,给她买了很多东西。
公公婆婆本想把孩子接过去养,但露露不同意。
露露说自己不要名分也要带着孩子,跟着他。
后来果然两边相安无事。
小老板和家里看着露露这么明事理,也更喜欢她了。
后来小老板还跟露露回家补办了酒席,婚礼办的很风光。
人人都夸她嫁的好。
没有人知道他们根本没有领结婚证。
露露偶尔还是会来厂里。
以小老板娘的身份。
她虽然没有结婚证,但有了儿子,有了房子。
在这个地方,她拥有的这些足够让大家羡慕。
那些当初看笑话的人,还是会围到她身边,极尽谄媚。
这个世界从来就是这样,只要你爬的高,往下看自然都是笑脸。
连带着,大家对她也更好了。
她知道,暗地里大家都说她有心计,不显山露水就跟小老板娘搞好关系了。
过年回去的时候,她经历了一次相亲。
她回去,妈妈说那个男孩特别不错,你去见见吧。
你也不小了,也该想想这些了。
听说他家里条件不错。
也愿意她的两个兄弟继续读书,他可以负担学费。
结婚后,她可以不用再出去打工了。
她去见面了,对方人黑黑壮壮的。
打量了她很久,问她:你在外面没谈过朋友吧。
你是处女吗?
我找老婆要找处女的。
她只觉得气愤,血往脸上涌。
抓起包就走了。
后来没几日,媒人上门来说,对方很满意。
如果女方同意的话,就可以挑日子下聘了。
她气的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吃饭。
她妈进来劝她,端着一碗米汤。
说文秀去年跟那个男孩跑了,今年一直没回来呢。
那个男孩今年带了个别的女孩回来了。
听说那个男孩也不去上班赚钱,整天待在家里让文秀养她,还整天打她,看见她跟别的男的说话就打。文秀实在受不了逃到她姐那里去了。
她有点想哭,但是又不知道哭什么。
她觉得不值。
替自己不值,也替文秀不值。
她想起文秀说,这个男孩有点不一样。
真的有不一样吗
她妈看她哭,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我们也不会逼你的。
家人回来了,她妈就出去了。
晚上她看着弟弟在做作业。
她在旁边看他的参考书。
虽然看不懂,但是她却觉得这种感觉特别安心。
弟弟拿着笔,又放下,对她说:姐,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她转过身,想尽快拭去眼里的泪。
年后她就辞职了。
她找了一份新工作,是一家做外贸的工厂。有两年的经验,她的工资也高了一倍。
走之前她去找露露吃饭。
露露给她在家做的。
露露说:你是不是特别看不上我的选择,觉得我挺犯贱的,不正正当当的嫁人,非要给人当二奶。
她不知道说什么。
露露说:他是我第一个男人,我真的想嫁给他。
抱着孩子,露露哭起来了。
她不知道对露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内心里她隐隐有过愧疚,因为她觉得,某种意义上,露露过的生活差点成为了她选择的一部分。
所幸的是,掉进去的是露露,不是她。
但是她相信,露露能过的好的。
工作第三年和第四年,过年她都没有回去。
存的钱都如数寄回家。
除夕晚上在住的地方给自己做饭。
一个人看春晚。
工作第五年,哥哥已经出来了,只有弟弟还在上大学,家里经济不那么紧张了。爸爸妈妈的身体也都很好。
爸爸也曾说过:让她回来复读,继续考高中。
她年岁不算大,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妈妈说村里很多家里都盖新房子了。文秀也一直没回家。跟她姐一起赚了不少钱。
她有点想文秀。
得了近视,去配了眼镜,她反而非常高兴,因大家都说她看起来像大学生。
她好像长开了,也学会了打扮,愈发显得轮廓精致。
公司的男同事都说她像那个选秀明星。
在新公司的年会上,她被推荐主持节目。和她搭档的是,公司的副总。
他们经常一起对词。一来二去的接触就多了。
年会结束后,副总开始对她展开追求。
她受宠若惊。
他还鼓励她去学英语,对她的未来发展有帮助。
在多番的考验下,他们确立了关系。
她跟家里说起,因为他是外地的,家里死活不同意。
那年过年的时候,他送她回家。
开年的时候,又去接她。
哥哥年纪到了,也差不多要结婚了。
家里盖房子已经迫在眉睫。
他知道后,给了她10万块钱,让她寄回家。
家里房子盖好后,爸爸说,把他带回来看看吧。
那年她正大光明的带他回家。
除了外地人,其他的都很满意。
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她问起文秀,她妈说文秀好久没回来了。
她弟弟偷偷告诉她,说大家都说文慧在做鸡,文秀也是,还有那些村里面其他跟文慧一起出去的女孩。
她训斥弟弟:小孩子知道什么就乱说。
她想起爸爸当时的反应,觉得整个村子里应该都知道这个事的。
她觉得后背发凉。
那些之前还平和亲切打招呼的面孔,文秀的爸妈,村里其他的叔伯婶娘。
每个人谈起自家的新房子时脸上的自豪感,还有那些越来越少回家的女孩们。
父母的沉默是一种默许。每个人都在欲盖弥彰。
既然父母同意了婚事,接下来就是过门、订婚、以及办酒了。
小江比守心大12岁,这一年守心21,小江33。
小江在东市早就买房了。
家里的婚礼虽然办的也很体面,但毕竟不像嫁到本地的女儿,可以拉几车的嫁妆。
所有的嫁妆几乎都是在东市现买的,当然花的也是小江给的彩礼钱。
文秀还专门回来了。
但是出嫁那天,文秀只是在她家门口看着,没有来她家。
文秀回来那天,守心去找她的时候,她妈就有些不情愿了。
说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你就莫到处疯了。
她们坐在河边,说着贴几话。
文秀说:没想到你比我先嫁了。
文秀她妈以前说文秀和守心一天那么好不舍得分开,以后最好找个两兄弟嫁了。
两人想到这里有些戚戚然。
她也不敢问文秀过的好不好。
只是问她,你呢?现在有没有谈朋友。
文秀说,家里肯定是不能找了,认识的一些外地的又靠不住。以后再说吧…
守心说,你长这么好看,肯定不愁的。
气氛好像没那么沉闷了
文秀说,守心,你有见过小武吗
她虽然没见过小武,但也是听她妈说过:小武和那女孩结了婚,孩子都生了两个。那女孩原来家里不错,结婚后手上带了一些钱过来,本想给小武找个营生做个买卖什么的。但是小武哄骗着拿到钱后就去烂赌,但是十赌九输,钱很快就输光了。输光了就在家打老婆,让那女孩从娘家要钱。
她想了想说:没见过,不开心的事就忘了吧
文秀又哭了起来,抱着她说:守心,你一定要过的好啊,一定要过的好…
她也有点想哭,家里对小江越来越满意,觉得他稳重能干,事事包容妥帖。
但是她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有时觉得自己能找到小江已经是自己的福气了,还有什么所求呢
不光她自己,连爸妈都觉得,甚至村里所有人都这么觉得。觉得她捡到了,攀了高枝。
小江也几乎是无可挑剔的,经济上非常大方,去商场给她买一千块钱一件的衣服也是什么都不说。家里盖房子的10万块钱,弟弟的学费。还有给哥哥安排工作。
连带着她也成了家里身份最尊贵的客人。
父母对她和小江莫不周到和客气,只是她觉得这客气里带着些讨好。
她妈甚至也不怎么说她了。
她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也是从这些时刻开始,她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自己已经嫁作他人妇,再不是从前那个小女儿了。
爸妈都是本分的人,婚后也没有要求小江房产证上加名字。
虽然没办法带嫁妆,但是家里还是给她打了几床厚厚的棉花被。
簇新的箱子装着,红艳艳的颜色。
有2床被面是绸缎的,上面有手工刺绣的龙凤纹饰。
妈妈说这两块布存了很多年,还是我结婚那会儿别人送的。太好了也舍不得用,就想着以后生个女儿留给她作嫁妆。
那种被面是要手工缝的,还要请村里辈分高,有福气的奶奶来定针。
妈妈说:这些年你受苦了,我们也帮不了你什么,你嫁给小江,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就忍一忍。哪对夫妻走到头不是靠忍过来的。
虽然家里东西都是他出的钱,但是总有这两床被子是你的。
她挺想哭的,好多年没有跟妈妈撒过娇,虽然都是女人,但是妈妈一直都是冷冷的。
她想妈妈这些年也是不容易的。
家里太穷了,还要照顾三个男人。她也只能收起自己的柔情,冷酷的承受生活的暴击。
她和妈妈抱在一起哭了会儿。她想大概这是她们这么多年最近的时刻了。
等她走出房间后,妈妈哭的更大声了。
屋外的人都说,心心妈真是舍不得啊,这么好的孩子要嫁这么远。
小江牵着她的手,用力的握了握。
她回过头,家里的人都站在门口,爸爸笑着看看她。
弟弟也在一旁用衣袖擦泪。
妈妈也出来了,神色恢复平静。一贯的严肃表情。
只是眼睛里多了些湿润,让她看起来柔和很多。
在车里她抱着包,靠着小江的肩膀。
小江说:刚刚你妈哭的真凶
她忍住泪说:没事的,我们这边女孩子出嫁了,妈妈都要哭,叫哭嫁。哭的越凶,代表女孩儿嫁的越好。
小江说:我肯定会对你好的,一辈子都对你好。
她心里想的是,爸爸塞给她一张卡,说小江给的彩礼除了买嫁妆剩下的都在这里了,你出嫁办酒席收的钱也都在这里了。
她说:钱留着给哥以后结婚用吧
爸爸说:你哥结婚我们会想办法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爸爸对不住你,没让你继续上学。但是看小江待你好,我也觉得放心。
但是小江始终是外地的,谁也不知道人生以后有什么变数。钱你自己收着,留着防身用吧。
想到这些她哭的更厉害了。
她也曾问过小江,喜欢自己什么。
小江说,喜欢你的单纯和善良啊。
小江家境普通,长相也普通,是靠着读书改变了命运。小时候发奋读书,考上了好的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好的单位。
然后做了几年,因业务能力出色,被上司看中带着一起跳槽,上司成了总经理,他也成了副总。
这些年他一直不敢松懈,做梦都在害怕再回到当初小时候没鞋穿,光脚去上学的日子。
有曾有人欣赏他,想给他介绍能让他少奋斗的女孩子,但是他也是有野心的人,不想一辈子低头做人。
他看到守心的第一眼就觉得喜欢。
这女孩单纯又漂亮,没有读过太多书,也没有什么太多想法。
很懂事,年纪轻轻就出来帮衬家里。给她挑衣服买礼服她只舍得拿便宜的。
她像是自己初中时暗恋的文艺委员。
永远挺着脖子,但是说话又温柔。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她需要就是这样漂亮又单纯的太太,每次带她出去,看着别人羡慕的目光,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成功了。这些年里所有的隐忍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最重要的是,她是一张白纸,可以涂上任何自己想要的颜色。
守心一直惴惴不安,在这段感情里,她不确认小江对自己有多喜欢,这种喜欢又能吃续多久。在这段婚姻里,她没有任何可以抗衡的砝码。她只能以顺从来讨好他。
顺从他的一切决定。
他们结婚后,她便辞职了,在家做全职太太。
日子虽然难熬,唯一的成就就是她的厨艺越来越好,把小江养的越来越胖。
孩子出生后,她的生活才算有了重心。
她对这个新的身份充满期待,期望从这件事上证明自己的一点点价值。
但是孩子一出生,婆婆马上就来了,婆婆几乎包揽了带孩子的大小事务。
给她做花生炖猪脚。让她喝各种油腻大补的汤来保证营养和奶水充足。
小江也越来越忙,他出去单干开了新的公司。
她说想找份工作,小江说你就在家让我养你不好吗。
她没有说:婆婆明里暗里说自己的儿子瘦了很辛苦
她没有说:她每次想买点什么,但想想自己又不赚钱,就不好意思买。
她几乎三年没有出过门了,除了在楼下小区遛遛
她也三年没有买过新衣服了。
因为她没有朋友要见,也就没有什么穿新衣服的机会。
甚至她也不知道小江的新公司在哪,公司做什么,员工几何。
她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小江也曾说要给她开个店,但是因为婆婆的反对以及小江需要资金周转,于是又作罢了。
哥哥弟弟都已成家,家里也是一两年才回去住住。
家里的条件好了,好像没有人再需要她。
文秀呢?文秀还没有结婚。
文慧被一个香港人包养了,那个香港人虽然不愿意娶她,但是给了她足够好的生活。
她成了村里人的新的羡慕对象。
毕竟是香港人。第一次和文慧回家的时候拉了一小车的钱。一满车。
文慧的店没有再看,文秀接手了。
文秀曾经嫁过一个人,那人看着老实,也曾穷不舍,说这辈子只爱文秀一个女人,想好好保护她。文秀动了心,拿了十几万的积蓄跟那人回家好好过日子。
但是那人后来跟村里别的女人乱搞,一点都不避讳。
还说你被别的男人搞,我搞别的女人怎么了。
文秀因为自己没怀孕一直忍着,但是那个女的先怀孕了,她老公坚决要跟文秀离婚。
文秀伤了心,又回去重操旧业。
她姐上岸后,她还继续守着。
也许这辈子会继续嫁人,也许再也不嫁。
但是被男人伤过后,她还可以继续花他们的钱啊。以另外一种方式伤害回来。
露露呢?
听说小老板的正房一直心中郁结,得了肝病,花了很多钱还是死了,留下一个女儿。
她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有了回报。
被公公婆婆扶正了。
但是小老板早在外面有了三和四。
她也没闹过。
她安心的养着自己的儿子,别人的女儿。
想想大概人生也就是这样。
守心呢?
守心是家族里最有出息的女孩。
不问世事,被小江宠的十年如一日。
但是她有时觉得自己像那锦锻上的花纹,有和没有,徒增热闹罢了。
孩子上学后,她的生活有了新的乐趣。
看韩剧。
电视剧里有多情多金又帅气的男主角,善良美丽的女主角。
有永远演不完的你爱我我爱你的故事。
她热衷于在这里又哭又笑。
这是她平静如死水的生活里唯一安慰。
夜深人静,对着老公的鼾声她辗转反侧。
想起韩剧男主角清冷俊秀的颜,再看看老公隆起像怀胎5个月的腹部。
对这样的生活她满意吗?
她不知道
如果再来一次还会这么选择吗?
还会的,毕竟这是她当时的生活所抓住的最好选择。
她从没问过自己,她爱小江吗
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爱。
是电视剧里那样山崩地裂,生生死死才算爱吗。
可是那么多平凡的夫妻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小江对她十年如一日的温柔,难道不算爱吗
她不知道。
她的心里早已经没有欢喜和期待。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始终空着一块,但是她不知道那块是什么。
作者简介:独角兽1992,简书作者。爱写字,不爱说话。微信公众号:reem-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