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鸡汤荼毒的这几年

文/张莫蛮

鸡汤有时候是缓解痛苦的一针止痛药,是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的唯一光源。

思想牢笼

我是一个早熟的孩子,这一点我非常清楚。小时候家里没什么钱,家里的争吵不断,看着父母总是为柴米油盐的小事争得脸红脖子粗,我不哭也不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爸爸常常坐在我们的出租屋门口抽烟,一抽就是一下午,他眯着眼睛,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妈妈对我说:“你爸又在想钱了。”于是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钱的重要性,也知道了缺钱就会吵架,缺钱是件让人很不开心的事儿。

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父母一直对我疼爱有加,给我穿各式各样好看的衣服,学校里要求买的东西一样不少,同学们有的高档玩具我也必然会得到。父母希望我在同学面前不会显得低人一等,他们希望我拥有他们童年一直欠缺的东西:自信

可我心里是清楚的,爸爸妈妈挣钱不容易,我想让妈妈少生一点气,那么我们家就需要多一点钱。是的,大概在幼儿园的时候,我就对成功有了超乎寻常小朋友的强烈渴望。


我的成绩一直不错,因为如果我考得好,爸爸妈妈脸上的笑容就会多一些。老师、亲戚们也会因为你的成绩,而对你夸赞连连。这时候我认为的成功,就是试卷上的100分、作业本上的小红花、成绩单上的优。在这个「鸡汤」还不是一个贬义词的年代,我上书店买了一套一套的《心灵鸡汤》、《做个有礼貌的孩子》、《必读的100个哲理故事》等等我认为可以让我变得更乖更听话的“好书本”,事实上,我也是真心地喜欢读这些书本,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从上了初中以后,家里的条件就变得好起来,人人都普及手机的年代,家里也给我配备了一台当时最新款的手机。上了高中后,我拿着手机,开始混迹豆瓣、贴吧、天涯等平台,铺天盖地的逆袭文、励志文,是我每天被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的一针鸡血。

每天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情是刷一刷「高考吧」的热门逆袭帖,睡前也要到帖子里打卡。甚至因为自己懂得这样一个贴吧而沾沾自喜,仿佛得到了一个制胜的法宝,当然,法宝是要藏在心中的,不与他人分享。

帖子里的楼主说自己逆袭期间,每天五点半就起床,十二点半才睡觉,就这样,从年级垫底,逆袭到了年级前三。我想,我不是年级垫底,如果能像她这么努力,哦不,比她“更努力”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超神」了?于是,我每天5点15就起床,起不来就下了一个“惨无人道”的闹钟,那种必须做5题计算题的APP,每天挣扎着起床,在阳台上一边吹风一边让自己清醒,一边还要看书。

其实后来的高考还是没有逆袭,没有像所有逆袭故事的主角那样,考上名牌大学。事实上,看帖子的人有千千万,如果一篇帖子就能让你成功逆袭,那名校大概要被挤爆了。回想我的高三,甚至没有踏踏实实地努力过,除了一本又一本的励志书:《哈佛凌晨四点半》、《杰出青少年的7个习惯》、《遇见未知的自己》、《跨一步,就成功》等等。


年少时,我曾很鄙视那些看言情小说的同学,她们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幻想自己是玛丽苏的女主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为自己看正经的成功学书籍而窃喜,仿佛获得了一本江湖上独一无二的武林秘籍。

其实现在想想,我与她们并无区别,她们幻想自己是小说中自带光环的女主角,而我,幻想自己是逆袭故事中披荆斩棘的英雄,他们走过的路、看过的书、做过的题,仿佛都是我自己的故事。看故事容易,做起来难。这就好比从小到大你开学总爱买的新书、定的计划一样,它们总会在开学后的两周变为只做了两页的废纸,搁置在角落最后连5毛钱都卖不到。

那一个个的逆袭帖,今天这个楼主6点起床、明天那个楼主5点起床,发现自己还是不够努力,要不还是4点半就起床吧。可是头痛得炸裂,上课效率低下,成绩却总没提高,甚至呈波动下降的趋势的时候,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去逆袭帖里寻求安慰,最后得出的结论,不是你的学习方法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你“还不够努力”。

你继续努力,继续幻想着逆袭,把一切真实的效果反馈当做磨炼你的苦难,越差你越要汲取鸡汤的养分,结果你营养过剩了,却还不见长高。仿佛天天给孩子炖营养品的家长,孩子却不见纵向发展,反而长成了一个胖墩。该学的知识,该理解的题目,你都不知道,你只是一个装了各式各样调味料的鸡汤容器而已。


早熟的孩子,大多比较懂事,而懂事的孩子,大多比较自卑。

至少我是这样的。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相知相伴的最多的,恐怕还真是鸡汤。因为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所以想要看鸡汤变得更好;因为看的鸡汤多了,所以成为了一个分外懂事的人。以至于我现在常常羡慕那些敢说敢做的人,他们的成长过程中一定没有多少让他们揠苗助长的鸡汤,他们就那样自由生长着,反而长成了自己最舒服的样子。而我常常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放飞自我,一方面在我长期形成的人格里,告诉了我怎样才是更接近“成功”的方式。

现在的自我管理类书籍层出不穷,《总控力》、《意志力》、《习惯的力量》、《精进——如何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等等,另外那种题目就看起来很鸡汤的《你只是看起来很努力》、《你要么出众,要么出局》、《当你的才华撑不起你的梦想时》,我们不能一棒子打死说鸡汤就是不好。鸡汤本身是没有错的,它给你营养,你负责成长;而你吸收不了反怪鸡汤的无效,这个锅,鸡汤不背。

怕就怕在,你喝着鸡汤产生了幻觉,用力过猛、操之过急,鸡汤确实能给你能量没错,但能量的爆发也需要长期的积淀,同时,爆发也需要可以点燃的原料,你空有能量而无炸药包,那么鸡汤终究会成为化为灰烬的火柴。

时间是个好东西,人人都有。喝得鸡汤够多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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