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想做这出戏唯一的编剧,可惜我只是个领衔主演。
我多想把这出戏里所有的出场人物全用上我自己喜欢的名字,可原来大幕拉开时我连字都不认识。
我多想确定主要人物,写出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线;可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开始如何,不明白经过怎样,不清楚高潮何在,不知道几时结局,
我多想大笔一挥地修改剧情走向,可记忆在大脑皮层生根发芽,没有NG、没有倒带、没有讲戏、没有休息。
我多想依照喜恶增减戏份,可我留不住想留的人,避不开想避的事,喊不停想停的时间,开始不了想开始的旅程。
我多想自己设置主要矛盾,可从天而降的“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与社会生产力”竟奇迹般的贯彻一生。于是,从上学认字开始,到两鬓斑白退休,几十年的光景便附着在这轻描淡写的宿命上。得闲穿插个被高楼刺破的蓝天的空镜,再打一个俯拍“白浪”滔天的江水,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不过是抛弃肉体、提早入土的灵魂。
我多想悄悄埋下几个伏笔,等心灰意冷时来个峰回路转;可我自己都没分清哪个是恶化序列、哪个是改善序列、哪个又是关键序列。记忆一旦跳闸,曾有心呵护的暗线也只剩一团乱麻。
我多想着重刻画本可预见的有意义的几场戏,可还没挑选好场景、没写完对白、没塑造好氛围,那台名叫岁月的摄像机已经开始一帧帧记录我的不知所措。
似乎有权修改的自己,也在一日日无奈地被打磨棱角,即便我如何害怕我终将不复曾经、遗忘最初的坚守和历史经验的教诲。我会连祭奠自己的资格都没有,而活该我无法左右我的这出戏。
我困在了我的戏里,只听得见我的独白。
迎来送往,枯逝流年。经过毕业、分开、毕业、分开、毕业、分开、毕业、分开的锻炼,如果还不能坦然接受愈行愈远的背影,三两年独自在雨里行走的经验也足以浇醒对浪漫可笑的憧憬,杀死对悲悯幼稚的伤怀。我在天堂看着那个在炼狱若无其事行走的我,明明至少同处十几二十多年,却陌生得似乎从未谋面。习惯伤害,是件多么残忍事情,因为随之而来的麻木是有着连艾滋病毒都破坏不了的免疫力。
好可惜,被允许爱的时候,竟然过了春天。喧闹的世界里,听不见心花怒放的声音;杂芜的城市里,看不清谈笑风生的表情。我只是一个从春天里找来,坐在一旁,看着自己卖力表演却仍然拙劣的观众——满脸的哭笑不得。
如果有一天,我落得这样的下场,一定是我自己偏离了我唯一能自己订立的三项使命。
矢志不渝,也许是世上最美的词汇。
所以我造了个病句:我矢志不渝地做我的这出戏的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