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夜。
我站在河边,看着河里,一个黑影正在扑腾,渐行渐远。
河水仿佛永远在奔腾,带走一切。
(二)
我是个商人,这个时代的商人,尚且还是将北地的货带到南国,赚一笔差价的卖货郎。人们成群结队地从村中出发,再在一个个岔路口分别。幸运的是,直到到达这个城镇,儿时的发小都与我同行。不幸的是,今天他消失了。
什么也没有带走地消失了。
在客栈中,我和他遗留下来的完整的货物,等了他半个月。
(三)
我得走了,客栈要钱,而我现在缺的就是钱,这一堆堆还没卖出去的货物可不是钱。这里的生意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怕是不会再有人买货了。
捆扎好了行李,我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出城。
我把他的货也卖了,银子装在了自己的包裹里。回乡的路上,不停的有人向我打听他的去向。而我,只能告诉他们,我们在一个城镇分别了。
我没告诉他们的,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他不会回来了,他的一切都在我这。我没替他保留,我给自己在城镇里买了个新宅子,离开了过去的村子,不会再有人问我发小的去向。
(四)
今年的我,有了更多的结余,买了更多的北地货物,准备运到南国换钱。
北地、南国。
我同大多数这个时代的商人一样,挑着担,走了一生的商道。也像大多数努力的商人一样,在白发苍苍时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在北地与南国的路上挣出来的大宅院,听着自己在北地与南国的妻妾争吵,享受着儿孙的尊敬与小婢的伺候。
然而曾经再辉煌的烛火,也会有化为一缕青烟的时候。
(五)
眼皮很重,我要睡了,要睡了。闭眼前的一瞬间,我在一个雨夜站在一条河边。
雨夜,河边。
我醒了,不在河里。
周围是一处宫殿,一个穿着官服的巨人在王座上,他的上半身笼罩在阴影中。
我无法动弹,有两名小隶模样的人正抓着我。眼前,还有一名小隶正抓着一盆水向我泼来。
在一瞬间,我还是看到了,水中倒映出的,不是我。
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这诡异的矛盾念头在我脑中诡异地出现。
(六)
他是个教书先生,一夜就寝,突然看到两名小隶从土中窜出,拉着他便走,走着走着便到了这里。
王座上的人在他刚一跪下时便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
他大不孝,没钱安葬父母。
他嫖过娼,只有两次。
他骂过人,最狠的不过是说人文章不好。
哗,水泼上来了。
哗,雨夜,河在流,河里,黑影在上下跃动。
我明白了,我在阴司醒来。这个陌生的面孔不过是我还在活着的这一世。阎王问的不是他的罪,是我的,我瞒了大半辈子,带进坟墓的一桩罪。
我在喊,却听不见自己在喊什么。我知道阎王在审判,却听不清判词。
……
我醒了,在河里。
一条趴在一片树叶上的毛虫,树叶在河中挣扎着,我也在挣扎着。
一如那雨夜、河边,被我推下水的发小般挣扎着。
作者 │ 楼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