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电影界来说,任素汐是一个新人,《驴得水》是一匹黑马,但是如果我们知道《驴得水》作为话剧演了五年,任素汐一直在认识磨合一曼这个人物,是否我们不再为这部影片的成功感到惊奇,为任素汐感到惊奇。在为《驴得水》做宣传接受采访时,任素汐说:“不给你说虚的,演一曼没人能比我演得更好,因为我就是她。我认识一曼四五年了,我最了解她……因为是我创造的她。”
任素汐扮演的张一曼,是电影《驴得水》的核心人物,不是故事的核心,却是叙事的核心,也是最让观众动情的角色。一曼的纯真自然,如万绿丛中一点红,映射了周围一干人的懦弱自私。如花一样烂漫的一曼,本应“质本洁来还洁去”,但在一个“大事件”的耀眼光芒下,在各种人物的围剿中,终至“污泥陷渠沟”。
某个角色的孤独,对立,在影片开始就有了暗示,绿色和黄色的对比,悬崖上歪长的大树,大风中摇摆的树,风沙扫过浪漫的秋千架。小学里几位成员的各有心思,在第一场戏中也有了几处暗示,四个人的会议,开始就不在同一张桌子上。一闪而过的四人聚气镜头,一曼的玫色旗袍配着白色外套,显得活泼生动,与那三人显然不同。四个人终于坐到了一起开会,却没有一个镜头将这四人囊括进去,反倒是广角镜头显出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遥远。至此,我们猜测到,一曼就是孤独的那一个。
紧接着的一场戏,影片中表现了第一次三民小学的危机,是后面一次大事件的预演,四个人的反应各有不同。驴棚失火了,四人一齐向外观望,最先站起来的是一曼,然后,身涉险境进入驴棚的也是一曼。情节发展刚开始,一曼的风流、坦率、耿直、担当特质就全部表现出来。
“干大事就不拘小节”,这是校长的口头禅,当他偷窥特派员的文件时,一曼不在场,裴魁山、铁男都表示了默许,佳佳进行了无力的劝告。“做大事儿,就不拘小节吧”,校长第二次说这句话时,是一曼正“睡服”铜匠,铁男认为不妥时,为了保住学校,为了获得他们认为本该有的资金,校长用这个道德高度绑架了铁男、一曼、裴魁山,以及佳佳,致使事件终至不可收拾,每个人都付出了自己的代价。
“你凭什么拿你的道德标准来绑架我的利益”,是裴魁山对铁男喊出的一句话。这场戏前,如果说一曼对铜匠的“睡服”尚还有自觉奉献的成份,一曼对铜匠老婆的不承认还有保护铜匠的积极方面,此时影片的拐点开始出现。影片已接近一半时间了,这一场戏成为一个分野,一曼的悲剧后果开始生成,四个人的裂变也开始明确。
一曼开始自暴自弃,向铜匠妻子坦诚事实;随着美国慈善家的外来因素的干预,裴魁山的丑陋面目充分显露,得不到的女人就去毁灭她;铜匠得不到这个女人,就去羞辱她,穿着裘皮大衣站在讲台上假装着自己的强大;在巨大的佛家壁画前,一曼如一个殉道者一样壮烈悲凄,校长将一曼的长发剪得丑陋不堪;铁男本是血性尚存的唯一一个,但经过校长的长期软化,又加上在枪口下吓破了胆,血性完全丧失,甚至在一曼面临强奸危险时也只是躲在一边。
纯洁如水的一曼,在众人目光的裹挟下,向着邪恶变态的铜匠走去,一步一个巴掌,打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在漫天飞舞的大蒜皮下唱歌的一曼消失了,为残忍拒绝铜匠而痛心的一曼绝望了,夜幕中彩灯下和校长翩翩起舞的一曼不见了,与铁男调侃斗嘴与裴魁山对眼疯闹的一曼不在了,在一场众人的背叛和围剿中,一曼对人性完全失去了信心……唯一记得的,只有尚未完成的校服和漫天的野花。看到在野花中纯洁如少女的一曼,我们被彻底感动了,当看到她的疯癲,我们的内心也开始了思考。
“过去的如果就这么过去了,以后只会越来越糟”,佳佳这样回应父亲的劝慰。正是在“道德高度”、“向前看”、“过去的事”这些借口的掩盖下,我们失去了个人的坚守,失去了原有的立场,失去了思考的机会,对那唯一葆有个性的人,我们进行了围剿,当她和我们一样,他们终于安心了,作为观众的我们呢,安心了吗?
《驴得水》让我难受,我想也在于此吧,讲了个笑话,却被我看出了眼泪,而这眼泪甚至还流不出来,没办法,是深到心底切到肌肤的痛,它真实啊,剖去时代的因素,太多场景可以与目前的状况一一对应,它尖锐啊,我想我会是剧中的哪一个呢。
有一个观影平台做了2016观影盘点,一万人投票。其中,“2016年,你最喜欢的电影角色”,《驴得水》中张一曼以9%的得票率位居第三。这让我有点点意外。如果一曼这个角色处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会否对她报以掌声,是更在意她当了第三者,破坏了劳动大众的婚姻?更在意她玩弄同事的感情,上床却不恋爱?在意她吐出“你就是个牲口”时的冷漠和决绝?还是会在意她在铜匠转身那一刻时的伤痛,对裴魁山真正提出恋爱时的“我再也不招你了”时的认真负责?现实生活中,我们会不会也抛去世俗的眼光,看到她的美丽和纯真的内心世界。如果影片中的一曼可以让我们感动,是否代表冰山有了消融的气息?���v��b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