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的帅哥哥，如图。”对话框里弹出憺一的信息，许是暑气旺盛，我觉得手机里有快溢出屏幕的雀跃。

在抽洗脸巾的空当，我点开了照片。很明显的偷拍图，画面内容纷杂，眼神飘过火车里三四排座位，最后锁定左上角的一个歪头睡觉的男生。

穿着白色的圆领短袖，橙色的裤子，手搭在胸前，脸上挂着疲惫。容貌清秀，骨骼纤细，总体还是偏上。

“这人咋这么像何三？”我敲了行字，犹豫一下还是发了过去。

“哪有，比他好看多了，我觉得更像白七。”那边很快就回复过来。

我立时就笑了。憺一这个多情种，我俩高一才认识，关系也不算密切。但光我知道的她喜欢的人就有9个，我俩都认识的也有5个。她比较浪漫，给喜欢的人从三排到九取诨号，自己就是一，还美其名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虽然她常鼓吹自己是个滥情的渣女，但我觉得只有何三才是她惦记的人。就像这张照片里的男生，也和他像极了。

憺一跟何三是高中同学，他俩可以说是和而不同。憺一国文修得很好，我们班的文书基本都出自她的手。她思维也转的快，数理化学得也算不错，但比起她的文科，还是逊色不少。何三是典型的理科思维，也没什么跛脚的科目。当时班里戏称，文憺一，理何三，封神还是看方宇。

这段时间两人没有太多交集，至少那时，我没见过憺一朝着何三的方向神游。

高三理综第一次合卷后，大家都很吃不消，憺一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的排名已经下滑好几个梯度。后来，她跟何三达成共识，坐同桌，互相帮衬。或许就是从那时起，她的感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某天午休，冬日的暖阳很是舒心，我靠在走廊上接水，看着对面钟楼里有节奏的摆动，钟声悠扬。高三很难有这样舒心的时刻，我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正出神，憺一出现在了钟楼，我愣住了，心下一紧。

钟楼也叫终楼，是自杀的绝佳选址。我紧紧盯住她，幸好，她是在修理发条。当初我们班就她一个女生报名看护钟楼，但她已经高三，按理也不用再去实地操作了。我不放心，看着她下钟楼才回到教室。

班里似乎有些骚动，我前排的八卦本卦——小绿兴奋地跟我们那圈人说道：“你敢信？何三竟然恋爱了！”

“哈？你逗我？你确定是何三？”我大吃一惊，放下水杯，加入他们的对话。现在可是高三，再说了，那人可是何三，眼里只有学习和游戏。

见我质疑，小绿竟然没生气，要平时她肯定就气成小红了。“所以大家咋说劲爆呢？昨晚我亲眼看见何三送那女孩儿回去了。何三可不通宿。”

见我还是不信，小红把头伸过来，悄悄说，今晚下晚自习，你去操场偷偷跟着他，铁定能看见。好多人都不信，准备今晚一探究竟。

那女的咋样？好好奇。

那么黑，也不能让何三发现，就觉得她不高，瞧着蛮小巧的。

……

听不到有用信息，顿时觉的无味，看向何三的座位，他还没回。憺一倒是回来了，正掏着桌兜里的试卷。

那天晚上，我没蹲点何三，一敲钟就被憺一拉去操场散步。我俩围着操场走着一圈又一圈。看着放学的人流在路灯下逐渐萎缩，只剩些男女在故作矜持的拉开距离。我正打算感慨一下这学生的欲说还休，憺一却示意我噤声，眼睛朝操场的出口看去。

是何三和一个绑长发双马尾的女生，何三拿着她的书包，两人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这种情形大家都懂。

“果然是他哈，看来我要帮小绿抄一章笔记了。”憺一语调轻快，像一只在吟唱春天的画眉。她是个大大方方的人，我从未想过她会有说不出口的感觉。所以，她语中的刻意，我也理解成了吐槽自己要抄笔记。

那次联考难度很大，憺一跟何三考得都不好，尤其是憺一，物理竟然只考了27分，被班主任逮住狠狠地敲打了一番。憺一回座位上时，何三说了些话，随后夸张的咧开嘴角，应该是示意她宽心，再往上赶。憺一点点头，把脸别过去，听课时明显心事重重。

我倒是想去安慰她的，但我排名比她还烂，吃饭时反倒是她开解我。这就是高三，每个人都有自己难处的高三。你来我往的时候才发现，焦灼的日子里，没有谁是轻松的，只有不打扰，不崩溃。

后来，他俩也没有再做坐一起了。几个月后，何三也跟那个女孩分手了。

高考完后，我和憺一考去了一个城市武汉。他乡遇故知，我们之间能说的话就更多了。我们去逛学校附近的广场，在冬天里被冻的瑟瑟发抖；也去看久负盛名的武大樱花，最后在人山人海里职业假笑；还在阳春三月在东湖绿道上环湖骑行，被小孩嘲笑人老体衰。那段时间，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我们都在一起。有时我都觉得，她和我真是缘份匪浅。

上大学后，憺一变了许多。皮肤变得白皙，留了长发，婉约清秀，笑容甜美，身上有股书卷气。是有人喜欢她的，大一上她也谈了一场恋爱，但极快就分开了。大一下她突然开始发奋读书，绩点一度被刷很高。

暑假我们一起回家，路上她告诉我，她想拿国奖然后去南昌旅游。她想见张三，想跟他在一起。到时候考研去同一所大学。那天，她说了很多，大抵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怎么克制的自己，他们俩有多合适，还有那天修钟楼的时候把发条拧坏的事情。她越说越激动，到后面面红耳赤，问我，我是不是疯了。

我回道：是疯了。

那年国庆长假，憺一买了张票去了南昌。走前，给我发，我走了。那天阳光明媚。

第二天晚上，给我发，失败了。那天下午，天气骤变，风口很凉。

我在武汉拢拢身上的衣裳，想着憺一跟我说：我知道他一定会拒绝我。但我没法不去，我不能总把他藏在心里，他不看我给他写的信也好。都是些蠢事，我也是个无聊的人。

就这样，憺一失去了她心中的那个三，消沉了好大一段日子，又经历一段疫情，人看开许多。只是口中再没提过别的男孩。后来我想，或许她以后喜欢的人都像何三，又或许何三只是她喜欢的样子。

我旁观了憺一对张三的喜欢。她由着性子，喜欢就停下，或者跟上前去，被拒后离开。虽然结局不如人意，但就像她说过的，或许我也没那么想跟他在一起，但我不想让他在我心里日益美化，日日复年年，最后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缺憾。因为，我还不想丧失爱人的能力。

直到这一刻，我才相信，这个小姑娘是动了真心，她是真的喜欢上了何三。正是因为体会到了心动的酥痒，所以才鼓起了勇气去为下一次扫清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