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清竹和雅菊是中华的身骨和姿容那样 ,樱花便是长年眺望山峦与大海的岛国呤咏的一首歌吧,在暮春的夜里,白色的花瓣像银河的星辰落在《雪国》的结尾里。
我想着 ,和朋友向樱花树密集的地方走去。学校的樱花和日本常见的白色樱花不同,它们多为淡红色,一树树开得很拥挤, 和煦的阳光就轻轻暖在每一个花瓣上,丝毫不必担心它会把花瓣撕破。而远远看去,仿佛坠着冉冉的樱云。樱云之下,很多的女生举着手机拍照,亦或是自拍,更有老师或是校外的阿姨,她们穿着漂亮的和服,在樱花的掩映下微笑,然后用相机定格住所有美好的时光。
我没有触碰到樱花,它们却化开了我的心, 拿出手机,也想揽走这春光,当我把镜头移到不远处的一棵樱花树下时,一个老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坐在轮椅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裤子也是很朴素的黑色,脸上架着一副黑色的墨镜,她仰着头,时不时变化着角度。而在她的腿上,放着一本白色的书,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是川端康成的《雪国》。
这个老人会看《雪国》?我有些好奇。于是,我拉上朋友:“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走近了才发觉,老人脸上已满是岁月的痕迹,墨镜未遮住的地方显得很瘦,她缓缓变换着角度,嘴角不经意地扬起微笑,像在打量着最美好的事物。而那本书,也正是《雪国》,依旧放在老人的双腿上,飘雪的封面在阳光下竟让人觉得有些温暖。
“老奶奶,您好。”我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老人依旧自顾自地赏着花,仿佛没听见我的声音。“老奶奶,您好,您在看樱花吗?”我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老人终于有了反应,她看向我:“小伙子,你……和我说话?”
“嗯嗯,怎么啦?”
“小伙子,你也是来看着樱花吧。”老人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把问题抛向了我,嘴角的弧形变得更弯了。
“是呀,”我答道,眼睛已不自觉地盯着那本《雪国》,但我并不着急直接问起和书有关的事情:“老奶奶,我看您刚才仰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樱花,您觉得学校的菊樱美在什么地方呢?”
“哦?”老人很是惊讶我会这样问她,她顿了一会儿:“短暂的窒息美吧,樱花的美,就美在它热烈后的凋零,小伙子,你知道吧,樱花,会在最美的时刻死去。在日本明治时代,曾有一个年轻女子跳瀑自杀。她并不是因为失恋或者厌世、疾病或者绝望,只是因为觉得青春年华太美,不知道失去以后如何是好,于是不如樱花那样,在灿烂中死去。”
“可这样听起来,好像有点可惜唉,真的要在这灿烂中死去?”
老人莞尔一笑,“小伙子,世间万物啊,熬不过去的,岁月磨灭它;熬过去了的,岁月反倒装饰了它。前者比如废墟,后者譬如古董。而樱花,看上去是前者,实际是后者。”
“因为虽然它在最美丽的时候凋零,但是,它却会在来年重生,对吗?”我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是啊,在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刻死去的,是伴随着生命的那些东西,决不能是生命本身,悲壮的美不会只有一次,因为我们还有希望,还要生活。”老人收起笑容,不动声色地讲着,出奇地平静。
“那这本书?奶奶你是最近看的?”
“不是呢,我看过几十年了吧,这本只是我买的新版。”
我正准备还想问些关于书的事,一个年轻的阿姨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老人的女儿,和她一起走来的,还有我的朋友。原来,和老人聊天太过投入,朋友被叫过去了我还浑然不觉。
“妈,我们回家吧”,说话的时候,阿姨朝我微笑着,眼里有些像是感激的目光,老人也朝我挥手,和她道过别,看着她推着老人的轮椅,缓缓进入阳光的深处。
通过和老人有关樱花的对话,我大概也知道老人的《雪国》为何了吧。《雪国》中的叶子,她的命运不就像是樱花般在银河闪烁的夜空中自火光中坠楼吗……我暗自得意,不禁笑出了声音。
“喂,一个人乐什么呢?我告诉你个秘密啊!”朋友惊异而激动。
“什么?”
“刚才那个老奶奶啊,是个盲人,二十五年前,一场大火却烧瞎了她的眼,她曾有段时间闭门不出,直到她的女儿给她读了川端康成的《雪国》,她好像恍然大悟了什么似的,终于答应出门了,尤其是樱花开放的时候,她一定要去看,虽然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也会假装自己能看到樱花,对吧,这算什么秘密,我早就知道老奶奶是盲人了,我问她学校的菊樱漂亮吗,其实我们学校哪来的菊樱,都一叶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