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我近来的烦恼,那无疑就是早餐要吃什么?我常对朋友言:此生惟诗与美食不可辜负。说到底,也不过是口腹之欲,贪念人间烟火。小时候就贪食,不知节制,以致胃痛,落下病根,到如今还未好转。前几年去过医院,问过大夫,说是胃萎缩,须少吃多餐。
大夫的话自然是要听的,只是美食当前,偶尔还会忘乎所以,近几日更是为“早餐吃什么?”而烦恼不已。
可选择的很多,一条街自西向东,都是卖吃食的。我的同事大部分来自江北,中原地区居多,少数边陲如贵州,云南,他们的方言不一,却有个共通之处:嗜辣。我以前一直认为,中国人吃辣,当首推蜀地,后来才知道,湘楚、云贵都不逞多让。他们对食物的喜好也不同于我,以小麦为主,面条、馒头、花卷、肉馍,有时夜宵吃点抄手。抄手是四川的说法,闽南叫它馄钝,广东人称其为云吞。在我的故里云霄,有道小吃叫云吞面,汤极清淡,味鲜,洒上葱花,添几片薄如宣纸的瘦猪肉,可谓佳肴。
相对于我的这些同事,云霄人吃面者毕竟是占少数。更多的时候,他们会选择粥。粥是肉粥,香菇、芹菜是必不可少的辅料,肉有时是猪肉,有时放排骨、尾椎骨,我母亲喜欢放鱿鱼丝,不着半粒糖沙而甜味十足,又兼鲜美。煮粥也有学问,须先用武火,待其水开后,改文火慢炖,功夫不一,煮出来的粥也大相径庭,我妻子煮出来的粥就比我母亲要足味,她号称七岁做饭,九岁持家,自小被乡邻夸到大的。这点我可以证明,每次陪她回娘家,一般都能听到诸如“姑爷好福气”之类的话语,听得多了,也就信了。妻子煮粥好放芫荽,我以前是不喜欢吃它的,一股腥臭味,奈何她喜欢,跟着吃几次,诶,竟然别有一番滋味。如今家中做菜,芫荽便不可少了,尤其是蒸鱼,少了它的调剂,则黯然失色,不复爽口。
少年家贫,母亲以卖早点为业,凌晨四五点钟就要起来操持。春夏季尚好,到了冬天可就难熬了,寒风凛冽,冷雨欺花,母亲起床熬粥,炸油条,翻咸鸭蛋,炒花生米。那时我在县城求学,为了省下房租,母亲在郊外用水泥板与木头盖了一座二十余平米的小屋,同时住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几户,都是所谓“山里来的”,打一口井,几户都吃那口井水。我在那里住了一年,因城市规划问题,被强拆了,如今回忆起,犹自心酸。
山里人都是要赶集的。对我们那个小山村而言,赶集意味着吃一碗热腾腾的炒卷粿。就好似《许三观卖血记》里,许三观每次卖完血,都要下馆子去吃上一碟炒猪肝。卷粿的成分是稻米,至于它是怎样从稻米变成卷粿的,我倒是不甚了解。我只大概记得它的味道,算来也有十余年未能一尝,之所以想起它来,是因为小时候对于美食的记忆已然不多。人往往如此,回忆不仅多余,而且繁琐。
温飞卿有一首《商山早行》,“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我是经常体验这样的落寞,有时伴随着一碗肉粥的安慰,但大部分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