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这是我给你的爱。”
我快五岁的外甥儿从沙发的角落里拿出一颗干瘪的板栗轻轻地平放在我的手心。这应该是某个寒假他藏在那里的,他的心底大概期待着我能回来看他。
我抱了下他,朝他微笑着,栗子尾部毛绒绒般的纤细触感还未在手心里泛开,我脑中浮现出他两年前怯生生的模样。那时的他还不会说话,只是会望着板栗又朝着自己的嘴巴指指,相较同龄已能唱出简单儿歌的孩子,他只安静乖巧地坐着,玩一天的积木,看一天的动画片,画一下午的圆圈,饿了也只是示意一下。我一脸担忧的姐姐把他拉到我面前,“他是有问题的,对吧?”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外甥儿旁边,他玩小火车了,火车在地面上一直来回地跑,好像要永无止境地跑,突然一枚硬币从沙发的桌子上掉落下来,我捡了起来,稍在地面上立了一下随即把它扣在了桌面上,他拿着小火车的手晃了一下,摇摆着走到他自己放玩具的地方,放下小火车又转身走向那枚硬币。抓住那枚硬币,他小心翼翼地把硬币立了起来,随即惊喜地看向我,我向他竖起了大拇指,“你想要更多吗?” 他只是望着那枚硬币,手指轻弹了一下桌面,那枚硬币便倒下了,他抖了抖手有点欣喜的样子。我拿来一盒硬币给他,他立刻开始了立硬币的活动,一连立起了四个,他开始紧张起来,当硬币倒下了,他又重新屏气开始,如此反复,当他立起第十个硬币的时候,我的可爱姐姐已经比她执着的儿子更紧张了,她双手紧绷在沙发上,仿佛期望着他能立起第十一个,但硬币还是倒下了,而我执着坚强的外甥儿却兴奋极了,他开始立起长队似的硬币,然后轻点,让它们连续倾倒,他的小手在空中划圈抖动着,仿佛昭显着自己的喜悦,我看向我稍许疲惫而又为儿子感到小小骄傲的姐姐,轻声地说:“他很聪明,语迟人贵。”
随后,我们生活的重心全放在了他的身上,从早上他一睁眼,我和姐姐就开始看向他的眼睛说一切他身边物品的语词。白天晚上一起做游戏时,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跟他眼睛对眼睛地讲话。他也从不习惯看向别人的眼睛到先看看摸摸别人的眼睛然后开始直视,当然他也说出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字词:“ai”。我们从极度的惊喜中看到了希望,已来不及考虑他说出的是“爱”,还是“eye ”,亦或是“哎”。一个月之后,他已经会说四十六个字了。有时他甚至会说“我要...”, 然后是一些动作,但已经足以表达出他的意思和他愿意和其他人沟通的欲望了。最开心的当然还是我的姐姐,她己能从求医问诊后怀疑儿子是自闭儿童而备感人生无望的数度崩溃及焦躁不安中走出来了。
后来我姐姐经常说:“孩子很好,说话很流利,他喜欢交通工具,一直问我小姨在多远的地方。” 我总说我也很想念他。今年我回来时,他已经可以流利地说话,并且活灵活现地给大家讲故事了。姐姐展示着小外甥儿的可爱照片,大家笑着看着,我则注意到客厅的脚落里有一架落寞孤寂的电子钢琴。开朗的姐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想着我儿孑可能特别聪明,有天赋,所以买来让孩子试一试,哈哈哈,他应该是沒有天赋,所以也就不练了。”
由此我想到我有些高焦虑型的学生家长,学习的分数就像一条上下浮动的期待水平线,分数高时拼命鼓励夸奖,分数低时指责打骂,不断地以成人的视角权衡着孩子未来是否有前途,而忽略了帮助孩子解决学习过程中的困惑,忽略了察觉孩孑学习过程中的真实感受,忽视了引导孩子自主探索学习的能力。孩孑作业写不完就埋怨孩子磨蹭偷懒,而不是帮忙分类学习任务和规划学习时间;孩子成绩下滑就开始质疑孩子懈怠愚笨,而不是引导孩子发现学习问题,分析成绩起伏的原因并培养孩子克服学习困难的定性与耐力。这种对孩子未来人生忽高忽低的期待,让家长和孩子都在绝望式的自卑和盲目式的自信中不停摇摆,而最终家长的独断意志和孩子自我萌发的独特个性以及孩子自我教育意识的不断冲突中,将孩子愈推愈远。
我工作生活都努力奋斗的姐姐不时也会担忧,他现在可爱的儿子可能会在幼儿园,初中,甚至大学毕业后的叛逆期里与自己发生不可预料的冲突与伤害。我都会平静地告诉她,爱不是毫无节制却又有怨有悔的付出与牺牲,爱不是隐忍崩溃而又道德绑架的指责与欺骗,爱不是妥协父母意志而又选择混乱的孤勇与束缚,爱是你站在他面前平等地告诉他“ 这是我能给你的爱,而你的爱需要自己寻找和等待。”
我手中干瘪的板栗己小小地发了汗,五岁的外甥儿突然跑向他的妈妈,“妈妈,我爱你。” 我能从我发光的姐姐身上看到那种全世界我与我儿子最亲的骄傲。
“你今天愿意留在小姨家还是回爸爸家?”
他没有回答,我们都笑了,我知道我优秀的姐姐已开始努力平等地去对待她的小骄傲,因为那个小期待已经在平等地去传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