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疯子。村里人都这么说。
我和她是一个村的,按辈分,我应该叫她姑奶奶。
自从外出求学工作之后,便很少见到她。
又一次见到她,是在我回村的路上,我几乎认不出她来,蓬头垢脸的,衣服破破乱乱,身上背着个又脏又破的化肥袋子,里面装的鼓鼓的,手里柱着一只开裂的竹棍,弯着腰,艰难的走着。我们面对面的走着,我认出她来,赶忙停住了脚步,准备叫她一声姑奶奶,然而她好象不认识我似的,慢慢从我身边走过,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使我想起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来。
回到家中,我向母亲提起她,母亲却说:不要理她,她是疯子。
听了母亲的话,我感到很是诧异,在我的印象中,她不是疯子,他怎么会疯呢?
记得在我还在村子里上小学时,她们一家是在村子里做豆腐卖,每天清晨都能听到她清脆的叫卖声:“豆腐啦,换豆腐!”
那时候,在乡下,大多数家里是贫穷的,很少有家庭能够拿出钱来买些菜吃,只是偶尔家里来了客人或是需要改善生活,才会拿些自家地里种的黄豆换些豆腐吃。所以,有些时候,听到她的叫卖声,母亲也会拿起一只小竹筐,倒上碗黄豆,然后叫我拿去换些豆腐吃。她家的豆腐白嫩厚实而且量足,村里人都喜欢到她家换,母亲也认准她家,别家谁都不换。母亲每次让我去,我都是很乐意,因为每次换完豆腐,她还会在豆腐摊上掰下一小块又白又嫩的豆腐,往我的小嘴里塞,我口含着清香的豆腐,端着竹筐,屁颠屁颠的向家跑去。
“娃呀!慢些跑,别摔跤!”每次,她总是不忘在我的身后叮嘱道。
我回想着这些,然而,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疯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正当我疑惑时,母亲便絮絮叨叨的向我讲述其她的一些事情来。
母亲说,她是前年疯的。自从她男人死了之后,她就开始发疯,只是不说疯话。她家里一共有五个孩子,在乡下,种地是换不来几个钱的,再加上孩子又多,于是和男人一起靠整日的磨豆腐卖豆腐为生,谁说日子过的比较清苦,但还是把五个孩子都拉扯大,帮他们各自成了家。本以为,孩子们成家后,老两口蛮希望可以过几天舒坦日子,可谁想到,好景不长,老头检查出身患癌症,五个儿女却都互相推委不愿给父亲看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头子慢慢的熬着,最后死掉。老头子死后,她一个七十多岁老婆子,豆腐也不能做了,儿女们见没了靠山,都纷纷外出打工,把她一个孤老婆子留在了村里。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十天半个月也就吃完了,以后的日子只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那村里就没人管吗?”我不禁问道。
“谁管?她有儿有女的,亲生儿子都不管,村里管她个啥,刚开始时,她靠到别人家地里拣一些烂菜叶,到田间、路上拾一些别人落下的麦穗,稻子过活。可后来,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一连几天没饭吃,便开始了偷,整天背着个大袋子,到田间地头乱窜,乱摘别人地里的瓜菜、玉米棒子、摸人家鸡窝里的鸡蛋、趁邻居不注意时跑到别人家厨房里盛锅里的饭菜。”
“村里人不说她吗?”
“都咒她死哩!老不死的,疯婆子,活着害人哩!眼下的人可不比从前,心都钻钱眼里去了,各顾各的,那管别人没饭吃,饿死都没人管。那不,有一次,她把邻家的一只小鸡给捉住煮着吃了,后来邻居知道后把她打了个半死,她却不哭,也不闹,只是笑。而且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好长时间没吃肉哩!”
母亲讲到这里,不禁感叹道“哎,作孽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疯了呢?”
听了母亲的叹息,我的心一沉,“她疯子吗?!”我不禁有些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