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吕婆楼在这诉苦,自己既然来了,势必要全人之事。
王猛说的稍显无奈,道:“看来我不得不多费一番脑筋啊。”
吕婆楼反应过来,抱拳道:“是我又连累了先生才是。”
“罢了,罢了。”就刚才的些许光景,王猛已经有了自己的注意,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理我王景略还是明白,何况我与吕兄还有朋友情义。就事论事,眼下秦国最大的威胁还是桓温,我心中已有破敌之策,还请吕兄安排。”
“多谢先生。”吕婆楼甚为感激,道:“若能化解危难,先生便是我秦国的恩人,陛下必会对先生感恩戴德,涌泉相报。”
但听他如此说,王猛轻笑置之,他又岂会在意这些所谓的报答,只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心中大义罢了,他之所以来,不过是看在苻氏入主长安以来,那秦主苻健也曾多次遣使访查民间疾苦,宽重敛之税,善待百姓的份上而已。苻家不像当年的石氏一族,采用胡汉分治的不公政策,从而使得怨声载道,酿成无可挽回的错误,而恰恰是这一点,才会让王猛有些欣赏,有些在意。
昨日他找裴元略便是第一道安排,因为裴元略熟知关中各处的山川地貌,比起那些不熟悉的将领而言,他去做向导对付那无能的司马勋再好不过。何况王猛知道,振兴家族曾经的名望,也是裴元略心中的夙愿,他不甘做这贫贱百姓,想要成就自己的功名,那便给他这个立功的机会,重让他塑河东裴氏往日在关中的盛状也未尝不可。
在王猛看来,天下乃有德者居之,不论是什么民族,有怎样的血统,只要有一颗宽宏广袤的仁义胸怀,那便可以令他为之效命,只不过多年以来,他始终未曾遇到,曾经他以为是,可事实证明,那人却不是,多年的等待,他已近而立之年,余下的人生尚有几何?唯有初心不忘,豪情犹在。
王猛对其说道:“吕兄,我那位住在宣明里的朋友,姓裴名远略,字昭明。此人虽是一介贫民,可其祖上乃是大名鼎鼎的河东裴氏,他更是那历经魏晋两朝,受封钜鹿郡公者裴秀的直系后人,先前在我家中见到的那副地图便是由他所赠。此番我为救秦国而来,必离不开此人之力,所以请吕兄给他一个机会,日后可否帮其谋个一官半职,让其得以为民效力。”
听完,吕婆楼二话不说,立刻答应:“先生放心,我大秦不会忘记恩人,只要此人立下功勋,我必定亲自举荐与他。”
“那我便安心了。”王猛点点头,道:“至于如何做,我已告诉了他,到时候就由他来与吕兄详细说明便是,而我则要替吕兄去救回那太子苻苌,就算是为了成全吕兄的忠君爱国的臣子之义。”
“啊!”吕婆楼闻之,大惊失色,连忙道:“先生此话何意?难道是要亲自前往那晋军大营?这万万不可,此法过于凶险,我宁可牺牲太子,也不能让先生冒险。”
王猛直直的看着他,不带半点含糊,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储君身份岂可等闲视之,我已想好,此去若能成,便完璧归赵,若不成,便只得杀身成仁,借机取其性命,好永绝后患,吕兄以为我此法如何?”
吕婆楼一时语塞,他清楚王猛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既然他敢承诺,那就一定有自己的办法,可真的要牺牲太子,这对他而言,未免过于残忍。一面是国家,一面是君臣,这要他如何抉择。
“好!”少焉,吕婆楼也想通了,他选择相信王猛之能,道:“我愿将秦国的兴亡托付于先生,一切听从先生的吩咐。”
王猛道:“如此变好,可我有言在先,吕兄不可对外人提及此事,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一切是我所为,时机未到,我不愿惹人注目,还请吕兄答应。”
对此,吕婆楼也只能欣然应允,道:“先生既然要去晋营,可那里戒备森严,又如何能够成事呢?”
王猛轻笑道:“吕兄不必担忧,对了,还请给我备好几头牛,一车粮食和一车酒,再来四五个下人,我自有妙用。”
两日之后,按照事先约定,吕婆楼前去宣明里找那裴元略,而王猛临走前还让他托人送了一封手书去了商山,一切准备妥当以后便带着人和两辆牛车打扮成乡下人的模样出了城门,想要从那僻静的小道迂回,再往那晋军大营而去。
此时,宣平门外正有两名年轻男子在那里等着他,他二人是堂兄弟,长者姓阎名负字济才,少者姓梁名殊字伯玉,皆有能才傍身,应吕婆楼之请前来援助。
刚一见面,二人便上前拱手行礼,先打了个招呼。
“在下阎济才,拜见王先生。”
“在下梁伯玉,拜见王先生。”
王猛并没有见过他们两个有些莫名,谨慎道:“两位认识我王景略?”
“岂止是认识,我兄弟闻先生之名久矣,今奉吕常侍之命,前来与先生一起,共赴晋营,还请接纳。”阎负道。
“原来如此,多谢。”想这吕婆楼倒也是个有心之人,看他们两个也非寻常之辈,正好人多好办事,王猛道:“两位过奖了,我王某人近年来久居山中,少问世事,这名又从何来啊。”
梁殊却道:“先生虽未见过我二人,应当记得那位徐统徐侍中,我兄弟二人当初曾是徐侍中的家仆,自是早就知道。”
“哦,我想起来了,两位说的是那位徐相师。”王猛这才恍然大悟过来,他口中的徐侍中名叫徐统,因其是相师出身,不仅善于相面,还有未卜先知的奇能,被石虎信为近臣,官拜侍中,常伴君侧。多年以前,王猛曾经在邺城生活了许久,偶与徐统相识,两人一见如故。那徐统对他谨重严毅的品格以及气度雄远的风范颇为赏识,曾想招其为功曹,可王猛当时对赵国将来的结局早已心知肚明,于是便果断拒绝。
现在这么一回想,纵使岁月荏苒,可往事却历历在目,便问:“不知徐相师人在何处,过得可好啊,我与他也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了。”
“哎...”两人深深叹了口气,阎负悲戚戚的道:“先生有所不知,徐侍中早已不在人世了。”
“死了?”王猛忙道:“徐相师因何而死?快说与我听。”
见阎负伤感的厉害些,梁殊便道:“昔日赵魏之乱,冉闵之祸,侍中自知无力保全百姓,恨莫能助,心痛之余,以毒酒自尽此生,他尸体也是由我兄弟二人亲自埋葬,便在那邺城外的寄贤山上。”
流芳未及歇,故情泻将绝。世事难道尽,唯有存者殇。那徐统对王猛来说既是故友,也算是知己,如今却是阴阳相隔,怎能不悲,何以不哀,只有一声长叹以谢这半刻的情怀。
阎负这边宽慰道:“逝者已去,生者如斯,先生节哀便是,侍中说过,他此生已过得畅快,虽死有憾,但却无悔。侍中曾留有遗物要我等交于先生,待到办完事情以后,还请先生驾临寒舍。”
“恩,一定,一定。”
王猛从哀愁之中抽回神来,毕竟日有升落,人无常青,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无可避免的宿命,但愿自己不要蹉跎了余生。
天空之中,渐渐下起了蒙蒙细雨,晋军的大营便磊落于灞上高原,那随风摇曳的旌旗清晰可见,而最终的结果如何,雌雄难辨。
脚下的这片黄土台塬,东接篑山,西向长安,南依秦岭,北临灞河,此地势高于长安,是长安城自古以来的东南屏障,谁若是坐稳了此处,那便等同于按住了关中的命脉所在。王猛带着他们一行人掩人耳目,终于到了这里,接下来的事情就得看他的临场应变。
离着那营门不到五十步,数支长箭便已袭来,落到了众人的跟前。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哨塔上的弓手所发现,这也是一种警告。
王猛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然后自己单独上前,随后营门大开,一守门的夫长带着诸多兵勇前来将他们围住。
那夫长见两大车上装的像是酒和米粮,检查过后也未发现可疑之物,也很客气,道:“汝等来此作甚?此地乃我军大营,不可随意乱闯,违者当军法从事。”
王猛拱手道:“回禀军爷,在下王猛,久闻桓公威明在耳,想要拜会桓温,以求尊容一面,特备小小薄礼,难成敬意。”
夫长听完,稍稍点头,因为之前也有不少人与他们一样,持牛送酒而来,桓温也都一一接见,便道:“原来如此,将军曾有交待,但凡有百姓前来犒军,都要作为以礼相待,不知几位是从何处而来?”
王猛想了想,道:“我等从商山而来,赶了几天的路程,只求见桓公尊颜一面,还请军爷垂恩。”
“商山?”
那夫长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一些寻常的乡民,也只有数人而已,就算是敌人的奸细,那也可轻松拿下,于是便道:“既是如此,那就让汝等进去,但是先要等上些时辰,待我上报之后,再做定夺。”
王猛道:“多谢军爷,小民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