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晚上去公园散步,总能遇到一对父子。父亲六十左右,瘦高,面容沧桑,头发花白。儿子二十多岁吧,一米八以上,极壮实,圆头圆脑,只是大大眼睛如幼儿般的天真,面容憨憨的,走路时腿好像不听使唤,扭扭歪歪,任意乱撇。父亲紧紧牵着儿子的手,在公园慢慢散步。
谁都能看出,儿子智力有些问题。等我再次看见他们身影时,却发现儿子硬要趔着身子,去抓路边冬青上未融化的冰雪。他力气挺大,父亲好像拗不过,终于他兴奋的抓到了冰,用手挥舞着,开心的笑,对父亲说着什么,父亲也笑着回应。我也受到感染,慢下脚步,在后面瞧着。这小伙可能感觉到冰凉,扔了冰块,他的父亲赶紧握住儿子的手,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又把儿子身上粘的雪掸掉,把拉链拉上一些,叮嘱着,继续前行。
我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走过时,再细细看了这位父亲的面容,路灯下,瘦削如刀刻,额头好像皱纹挺深,神态坚毅而淡定,并不理会别人的目光。路上,散步的老人不少,或三五成群,边走边议;或独自一人,悠悠闲闲;还有不少的在遛狗,有穿着外套的哈巴狗,也有凶猛的藏獒。
一首很火的歌,里面有这样的歌词“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是呀,有人岁月静好,有人负重前行,更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是为了吃苦受罪,也许只有最终离开时,才能解脱!现在我是越来越相信命运了 ,冥冥之中,一切早已安排好了。
想起母亲的一个伙伴,也算我远房的姨。小时候和母亲去外婆家路上,偶遇她,背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她看起来很吃力,脸通红 ,头上渗出汗。母亲急上前说“这么大孩子了,还趴着妈背上,下来走”,边动手要拉他下来。谁知,这个姨,身子一躲,那男孩“啊”一声,头无力的摔到一旁,眼睛大而无神,面无表情,我们吓了一跳。这个姨说“娃生下来就是脑瘫,什么也不知道”,在她解释下,我们才有所了解。
她的丈夫本就是医生,他们也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太严重了,没一点希望。母亲问“那以后怎么办”“能怎么办,养吧,我们活一天,就有他一口饭,这是命呀”,然后默然,一会又说,孩子的外祖父要把娃偷偷放到福利院门口,她说自己舍不得。以后,我们再没见过那个孩子,再后来,听说他长得又壮又胖,只是身体无力,只能躺着,只知道吃喝。姨也没有气力带他出来,所以哪里的亲戚家也去不了。
前几年 ,姨的丈夫也去世了,才六十多岁,把大半辈子时光和精力花在这个儿子身上,几乎没有享受过普通人的欢乐。如今,这个孩子也四十多了,姨也七十多了,侍候起来,只能更辛苦,更艰难,也许到临终时,她都难以瞑目。听母亲说,姨幼年时,像喜鹊般无忧无愁,长大后招工进工厂,嫁了个医生,生了一儿一女,生活很美满了。谁知,命运却突然逆转,第三个孩子天生脑瘫,从此,欢笑不在,从此,早生华发 ,从此在午夜,夫妻相对落泪,从此一个积劳成疾,一个早早离世。这就是命运,冷酷无情,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一生,他们用尽了自己全部的爱。
还有一位同龄人,他驰骋商海,游刃有余,妻子也是一位高级白领,两人事业有成,前途无量,却有一个孤独症的孩子。饭桌上,当别人抱怨自己的孩子不懂事,不努力,考不上顶尖大学时。他看着身边把盘子里的菜抓来抓去,自顾自玩的儿子,幽幽的说,“只要孩子能在我们死后自己照顾自己,能自己吃,能自己穿我就满足了”,说话时眼圈红红的。
后来,他妻子去美国进修,没想到美国的法律竟规定,政府必须免费为这些孩子提供护理,每天他妻子去上课时,就有专门的陪护人员登门照看。国家不同,发展的水平不一样,福利也各异。也许我国将来也会这样做,但他们怕等不及了,于是,竭尽所能,移民了。不为贪图荣华富贵,一切只为了孩子,为了百年之后,孩子能生存下来。这些年他们受了多少苦,多少委屈,付出了多少心血,仅存的几根头发也许最清楚,这也是命运。
夜风已冷,在回家的路上,又看见这对父子,依旧牵着手,依旧缓缓而行。牵了手的手,今生再不能松开!“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人的命运真的难以捉摸,大富大贵的,也不必张狂,受尽磨难的,也不必绝望。谁知道,下一分钟,或者明天,或者下一辈子,又会是怎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