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为期一周、10至30人的老年团体文化郊游比比皆是。笔者常常在公园、博物馆、校园里,看到一群背着旅行包、神采飞扬的观光老人们,有说有笑地结伴而行。对爷爷奶奶辈现状的思考,会提前引发“孩子们”经历“中年危机”般的反省。
网上曾出现《上海宜家被中老年相亲团攻陷!堪比人民公园!》的报导:在上海徐汇区宜家门店的就餐区,聚集了不少中老年相亲会友群体。宜家表示,之所以决定以先购餐、后入座的方式驱赶这些顾客,是因为“他们长时间占用座位,自带食品及茶水,大声喧闹,随地吐痰,吵架及斗殴”。
不过,这一解决办法并未能阻挡中老年“相亲族”:不少人花10元买个面包,也能坐上一天。他们表示,“不会离开这里(宜家),去别的地方”。
事实上,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宜家这个比公园“上档次”的“聊天场所”,怎能不让人趋之若鹜?不乏“异国情调”的休闲空间,不也正是宜家营销手段的一部分?
虽然个别老年人的粗野行为,是他们被宜家“嫌弃”的主要原因,但为老年群体提供更多舒适且负担得起的休闲场所,也是老龄化社会的责任。下面我们来看看,从“年老打工族”变身为“年轻退休者”的法国老人们,是如何安排他们的闲暇时光。
退休后,找份“新工作”
根据官方数据,到2060年,法国60岁以上人群将接近总人口三分之一。由于受社会福利制度保障,法国退休老人的生活相对优裕,少有家庭负担(不存在为儿女带孩子的“义务”)。 不过,退休虽意味着 “不必为生计奔忙”,却也伴随着“离开原有圈子”的不适。
现代职业要求人们全身心投入,因而公司往往是比家庭更能让人获得存在感的社会网络。有法媒甚至指出,退休成了老年人离婚的导火索。据《费加罗报》报道,法国60岁以上人口的离婚人数在2004年到2014年间,几乎翻了一番。正如心理社会学家布朗歇所解释的,退休夫妇不得不重新面临24小时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人世界:“这肯定是重新界定夫妻关系的时刻。”
因此,为了身心健康,“银发族”必须在闲下来后,找到自己喜欢、适合做的事。参加协会?迁居乡村、国外?照料第三代?围绕新时间安排、新生活空间的选择, 使得“退休”在另一种意义上,成了一份“新工作”。
移居海外,寻找新养老乐园
在葡萄牙购房置业,已成为退休法国人的热门选择。自2013年以来,已有约25000名法国人在葡萄牙置业,其中80%为退休人员。
葡萄牙与法国之间不仅交通便利,而且里斯本房价只有巴黎的七分之一。 如移居葡萄牙,法国老年人和自由职业者(企业家、建筑师、工程师、艺术家等)可凭“非常住居民”身份,享受免税优惠。不在葡萄牙工作,就更无需缴纳税款。因此,有法媒不无夸张地表示,阳光充足、物价亲民的葡萄牙正迅速成为法国老年人的养老乐园。
五花八门的社交活动
在法国本土,为退休老人量身打造的观光、社交活动并不少见。例如,每年夏季,300位来自大巴黎的报名者都要参加巴黎的团体节庆活动:他们先从巴黎布朗利河岸乘船到达巴黎东南郊的桥连城,再在那儿的露天咖啡馆里,伴着手风琴曲缓缓入舞。
在全法,为期一周、10至30人的团体文化郊游也比比皆是。笔者常常在公园、博物馆、校园里,看到一群背着旅行包、神采飞扬的观光老人有说有笑地结伴而行。
除了付费项目,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部分公益协还会为境况不佳、不具备度假行动力的老年人创造旅游、社交机会:每年六月初至9月下旬,受邀老人可前往“穷人小兄弟”协会 (les petits frères des Pauvres)分布于全国的19个度假村,游玩期限为7,10天或15天不等。
高大上的老年人“活动基地”
除了短期度假,名目繁多的“一日游”也不断推陈出新:集体参与文化展、徒步、健身…如果说这些还只是“小打小闹”,那么法国各地的“老人岛”项目可是来真的。
例如,在法国西部城市雷恩附近, 就有专业的老人文娱机构“老人岛”(入场费为8-11欧不等):那里不仅有最基础的双人舞池,各式各样的健身、社交设施(桌球室、音乐吧台、室内足球、保龄球、美容美发室、按摩中心、瑜伽太极,纸牌游戏、水下自行车),还有能满足求知欲的英语、音乐、计算机课程。
这些忙了一辈子的老人,总算有了自己的时间,一圆年轻时未竟的梦。在“老人岛”门口,精明的酒庄、旅行社销售人员热情地兜售着“远方”和“浪漫”。正像一位“老人岛”常客说的:“如今,65岁的老人身体还好得很!虽然终有一天,我会丧失独立性。但在那之前, 我愿尽情享受闲暇时光!”
在法国《世界报》记者笔下,63岁的玛丽更像个充满活力的大姑娘:“她像一阵旋风般走来,对朋友们微笑、行贴面礼。玛丽要踩着7.5厘米的高跟,足足跳上五个小时!”
在医院工作了43年后,刚过六旬、金发碧眼的莫妮卡把退休闲暇全献给了舞池。在夏季,她开着房车四处旅行。在冬天,跳舞则成为她的精神支柱。
为了争抢最受欢迎的室内乐队,各“俱乐部”伤透了脑筋: “那些能吸引600人来跳舞的乐队太难约了!他们每月的全部工作日往往都被飞速预订了! “
一家俱乐部负责人不忘为爱享乐的顾客们“开脱”:“他们这代人的确没有为家庭牺牲一起。但是,适度追求自己的快乐,并不意味着逃避家庭责任”。例如,金发碧眼的莫妮卡就洒脱地说道,“我们照顾着年迈的双亲,也将孩子们好好地抚养成人。现在,我们还时常替子女照顾两个孙子、一个外孙女,并负担孩子们一部分开支”。
家庭“崩塌后”,幸福感来自社区?
毋庸置疑,经济状况是决定退休老人幸福感、健康差异的关键因素之一。但与家人、朋友的相处,并不能简单地按收入高低决出分野。针对家庭养老模式“瓦解”的现实情况,有日本学者提出了不同替代方案。
在《一个人的老后》中,上野千鹤子强调了老人社区的重要性:长者要从守旧的家庭观念中解放出来,不再视子女照料为唯一安老出路,而是积极自我安排、扩展交友圈子,延续多彩生活。
同样,被人诟病多年的广场舞,也可被视作不错的中老年人社交活动。在跳舞的表象下,隐含着“我不仅仅为孩子存在,孩子也不必以我为生活中心”的独立性。这种社交尝试将极大降低老人在精神上的依赖与索取,并允许更多家庭将养老院纳入考虑范围。
以上的论述或多或少是把老人独立出来,着眼于退休老人间的互助、互动。而学者三浦展则于2016年提出了“老若男女共学”(“若”意为年轻人)的新概念。其理念的出发点,与上野千鹤子有许多共通之处。例如,“既然家庭解体的趋势不可逆转,那么在‘老人社区重构计划’层面制造出‘拟家族’,不失为良好的解决尝试”。
三浦展的理念尤其突出了食、住两方面:在“食”这方面,参加的会员可以共进晚餐,或是配合准备料理,重现乡舍邻里的亲切感。至于住房,日本和法国皆建造了“群居式住宅”,使老者与年轻学生、白领以及家庭(夫妇及一名孩子)合住在一栋楼中。
例如,法国非盈利性协会l’association Le pari solidaire,已经协助人们签署了3500多份租约。而“两代人在一起(Ensemble2Générations)网站也促成了2300多份租约,在帮助年轻人解决高房租问题时,也帮助他们的年长室友走出孤独困境。
与其“以后再说”,不如趁早思考
年轻人未必对老年人生活的题材感兴趣,但他们一定不愿逃避作为人的生存现实。更夸张地说,对爷爷奶奶辈现状的思考,会提前引发“中年危机”般的反省,让“孩子们”对逃不开的家庭经济、教育、健康考验,有更清醒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