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东海居士)
惟扶桑山中,曰女巫之谷,有生死轮回之所,在东海一隅。有女巫之魂,或昼啼夜哭,或暗中独舞。老母责之,巫魂对曰:前世痴男以命相许,欲报不能,已千年矣,痴石犹在,不见痴男,是悲也。老母曰:尔乃九尾白狐转世,被痴男相救,故有一夜情缘。缘修三世方能同船共渡,情定三生乃得白头谐老。尔等缘未到,情难续也。巫魂苦求。老母曰:遂尔一愿。然痴男已饮忘情水,前情尽弃也,奈何?巫魂曰:但得一聚,心愿足矣。是时痴男乃寒窗苦读一书生,女巫遂化白衣女子前去服侍。备三餐于茅舍,浆衣衫於小溪,磨香墨于书斋,颂诗文于草堂,迎晨曦歌清曲,沐月光而起舞。然书生门第之见,功名心切,全不为子爱意所动。是年大考,书生一举夺魁,金榜题名。又双喜临门,被招为驸马,择日完婚。洞房花烛之夜白衣女子不期而至,言前世曾受书生恩惠,愿为君献舞。书生欣然应之。女子深深稽首,礼罢长袖起舞。月光如水,白衣似雪,长发飘飘,如梦如幻。又歌曰:“幽幽女巫,独处深谷。痴情男子,夜访雅居。情定三生,海誓山盟。雄鸡一唱,顿作虚无。千年等待,万年孤独。今世一聚,奴心已足。衣袂飘飘,只为君舞。今与君诀,灵山却叙”。舞到深处凄然倒地,化作清风而去。书生大异之,似有所悟然终难记起。有道是:缘是山中高士晶莹雪,世外仙姝寂寞林;缘是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缘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缘是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窗前点滴到天明。乃记。
后来,白狐的故事在清代蒲松龄的的笔下(《聊斋志异之小翠》)得到了淋沥尽致的发挥,成为了我国以狐仙为主角的爱情故事的典范。
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贵州一个叫玉镯儿(原名孙红莺)的奇女子不知经过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写出了“白狐”的歌词,经过枫林作曲,陈瑞演唱,成为传遍大江南北的网络歌曲。后因歌词版权之争,陈瑞将歌词作了修改,《白狐》因此形不变而神大变。
一样事物能够流行,必定有其过人之处。《白狐》能够红遍大江南北,其一是歌手陈瑞的深情演唱。陈瑞的嗓音独具特色,略微沙哑,沧桑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又有引人深入的磁性,恰如其分地唱出了白狐心中的欢愉之后落寞、绚烂之后苍凉。再者是作品能引起大众的强烈共鸣。《白狐》讲述的修行千年的九尾灵狐报恩的故事,而故事的男主人公确是一名“负心汉”,而广大人民群众对负心汉的控诉自古以来就未曾断绝,倘若古时亦有微博,负心汉绝对是持久的热门话题。然而,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在乎于作品本身——歌词。《白狐》之所以火遍全国,少不了玉镯儿的功劳。她用现在女性的视角,诗话的语言去讲述了一个神话故事,其言语辞藻雕琢之功夫,或许才是这部作品璀璨的真正原因。这也是为何陈瑞对歌词进行修改后,这首歌的魅力大大减弱的原因。
陈瑞版《白狐》与玉镯儿版区别有三。
第一,塑造人物形象不同。
陈瑞版本的《白狐》刻画的是一位为爱而生,为爱而往,为爱而活的典型传统中国妇女形象。她歌声中的白狐把爱情当做一切,白狐爱了千年,等了千年,却等来所爱之人与别人洞房花烛。然而白狐选择的是容忍,面对痴痴等待却最终失去的爱情它无可奈何,千万般苦楚也只化作那一句:“能不能让我为你哭一哭”,这是无可奈何,是不知所措;而梨花带雨之后的那句“多少春去春来朝朝暮暮,生生世世都是你的狐。”则是它对爱情的忠贞,即便是单向的爱,也要是至死不渝的。这恰恰就是传统妇女“三从四德”“唯夫是命”的表现。这样的白狐是柔弱的,感性的,但也是普通的。
玉镯儿版本的《白狐》则是一位正品90后。白狐化为人形只为报恩,爱情或许并不是它最终的追求。这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而并非“爱了千年”的狐,相遇书生或许是它修行一劫,遇到爱情却不止步于爱情,这是现代女性知性的体现。同样遭遇的是负心汉,我们在玉镯儿笔下看到的是一只理性洒脱的狐,同样是别离之夜,它选择翩翩起舞,将最美的自己留在爱人的心里;它知足知恩,千百年前的一次救赎用千百年后的一生来回报,别时的“衣袂飘飘”“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它坚强自立,它的泪只有夜深人静时才滑落。
第二,展现的爱情不同。
陈瑞版的《白狐》唱的是生生世世,绵绵不绝,奉献一切的爱情。漫漫长夜里红妆为你而补,滚滚红尘中秀发为你而梳。白狐用尽自己的美丽为书生翩翩起舞,倾尽自己的深情,向书生无助哭诉,无论春去春来朝朝暮暮,世道轮回,誓死要做他的狐,这怎是一个“痴”字了得。玉镯儿的《白狐》写的是“不在乎他天长地久,只需要曾经拥有”爱情。翩翩衣袂,蹁跹白纱,白狐的情思在这一刻化作灵动的音符,跳跃天地之间,“海誓山盟都化作虚无”是痛彻心扉之后的大彻大悟——滚滚红尘总有人种下爱的蛊,茫茫人海总有人喝下爱的毒,白狐与书生的缘分或许只能够让他们走到这一步,那又怎样呢,海誓山盟总归会化作虚无。
第四文字功底不同。玉镯儿更胜一筹。
“夜深人静”较之“长夜”,更能够写出白狐的孤苦苍凉之感。而将爱情比作滚滚红尘中的“蛊毒”生动地展现出爱恨纠葛之态,同时更加能够衬托出玉镯儿笔下的白狐的知性洒脱。用“衣袂飘飘”描白狐起舞之态,生动贴切,能准确体现出白狐的灵气,而不是像陈瑞笔下那只哭哭啼啼的白狐一样充满人世俗气。再者,白狐起舞的时间也很有讲究——灯火阑珊处。灯将灭未灭,夜将息未息,颇有一番“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味。
看似改动不大,然而新旧两版却呈现出筋骨全变之态,这或许便是语言文字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