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入学近两周了。
记得,他国庆放假那几天,恰逢店里很忙,加上秋收,本想带儿子回娘家一趟,始终没有成行。直到儿子要返校那一天,才包了一次水饺,算是给儿子送行。
其实,水饺并不是儿子的最爱,可在我们北方,水饺却是比较温暖比较隆重的一道食物:往往家里来客人时,水饺最能代表主人的热情和真诚。
这次,没有让儿子帮擀面皮,他在帮我打扫店里大厅的卫生。
在我们这里,管这种送行的水饺叫“滚蛋饺”。想到滚蛋饺,想起了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时的情景,永生难忘……
那是发生在我北漂的第一年。
1994年,毅然决然跟随男友去了北京,从打工到开始自己创业,事先承诺过娘家挣到钱就给家里寄,却一直未兑现,聪明的娘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来到了北京看我。
那是娘第一次来北京,也是我们最狼狈的一年。
当时,我们已经在部队的门口开始卖早点:油条,馄饨。馄饨皮自己压,油条面摸索着和,炸的油条并不美观,也不太美味,与同时摆摊的几家人相比,都不占优势。
尤其是安徽的那一家,三个小姑娘,个个描眉画妆,嘴也甜,油条也非常透明,像是一块磁铁,把那帮兵哥哥们都吸引过去了。那时的我,还放不开,既不描眉,也不画妆……
娘在的日子,白天帮我们压馄饨皮,晚上帮我们包馄饨。一间北京四合院里的出租屋里,没有电视,简单的做饭工具,还有一张床,床中间拉一道布帘子,将床一分为二……
天越来越冷,后来,我们的早点索性停了,打算跟娘一起回家过冬。
起初,娘没意见,可一夜之后,娘改变了主意,告诉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家。你来北京时,很多人都笑话,你这样子回去了,岂不是更让人看笑话?” 当时,在我们老家,没结婚就跟着男友走,类似私奔,世俗是有看法的。
娘是一个要面子的人,想想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最后,我们决定留在北京过春节,娘一个人回家。
走的那一天,娘瞒着我们,特意用她自己来北京时带的钱,去买了肉和菜,要包水饺吃,呵呵地笑着跟我们说,“吃个滚蛋饺,吃完好滚蛋”。天知道,娘当时的心情有多复杂。
那天,在北京火车站站台上,看着载着娘的火车“哐当哐当……”越来越远,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因为一份不舍得,更为自己的不孝——我这个样子,让娘牵挂了。
后来,娘才告诉我,每当早上黑黑的夜里,我和男友推三轮车里开出租屋后,听着耳畔呼呼的西北风,娘就会躲在被窝里哭:她后悔同意我跟男友来北京,来北京受这种罪,她甚至想过带我回家……
终归,只是她的一个念头,她并没有做出来。事实上,与我而言,并不觉得苦。
23岁的我,初上北京,满满的憧憬,自知没有高学历,除了吃苦,还是吃苦。当人内心有梦想的时候,做什么都是有滋味的。
这就是我的娘,这就是娘的爱:纯粹,深沉,厚重,还有不舍。关键时,她尊重我的选择;困难时,她无怨无悔地帮助。
如今,回到老家,与娘的距离近了,只要想娘,随时随地可以回家。 每次回娘家离开时,她总是念叨,“没事别老往回跑,我临时没事!死不了,能吃能喝还能睡。” 对于我们给的礼物,她总是觉得“不好意思”。她从来不要求我们该怎样怎样……
最近两年做公益事业,接触大量个案,让我对自己的母亲越来越敬重:娘的爱是无条件的。两好嘎一好,她从来不认为我们应该孝顺她,她认为好是相互的,哪怕是儿女们。
很多人说我的抑郁症康复是奇迹,短短两年,靠自己就康复了,为什么?我想应该是我的内在力量足吧?而这份力量,就来自与娘亲的链接。
娘爱唱戏。从小,娘就爱讲戏文给我们听,很多很多,我特别佩服娘的记性,没有上过一天学,全凭脑子记忆。
娘并没有学问,不懂得精神食粮这个说法,可是,她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我们:人,不仅仅只是吃饱穿暖就够了; 人活着,还应该靠着点什么,才能看到更远的更精彩的风景,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可是,就在前几天,娘突然晕得厉害,还恶心,把我们吓坏了。
那天,是二哥孙女的百日。到了酒店,我就找娘,四桌酒席,没有发现娘的身影。问姐姐,姐姐也不知道。我们都以为娘因为镶牙把牙拿掉脸上不好看,才没来吃饭。
可这并不像娘的风格啊!回到家里,心里不踏实。暗暗想:娘没牙了,咋吃饭?
于是,骑上电动车去了姐姐家,才知道娘不舒服了,姐姐也是刚知道。
在娘家,娘坐在炕上,有气无力,她不想去医院,答应在家里挂个吊瓶,因为二哥一家人都在镇上住,姐姐答应晚上在家里陪她睡觉。她自己说没多大事,就是有点贫血,我们却怕是心血管问题引起的供血不足。
那天,真的害怕了。娘的身体一直很棒,二哥一个劲儿念叨“以前没这样过啊……”
娘75岁了,我们不能不怕。
娘也说,“还不服老?炳莲都快50岁了。”我是娘最小的闺女,这最小的闺女也已到了知命之年,何况是她呢?
三大娘是个爱开玩笑的人,看到我们拿回家的好吃的,她哈哈地笑着跟娘说,“今早上你差点儿就死了。你要是死了,你还捞着吃这些好吃的了?”
三大娘近80 岁了,早年受寡,吃了很多苦,掉了很多泪,如今已是儿孙满堂。她们做为老妯娌,一路走来,非常不易。死,在她们嘴里就是“早晨后晌的事”,已经不惧死。(后晌:方言,就是晚上)。
我们嘻嘻哈哈地跟着傻笑,心里,却明镜一样: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对于死亡,我并不觉得可怕。只是希望,这一天,来得越晚越好,越晚越好……
有娘的时候,娘就是我们心里的家,那里有我们的童年和血脉亲情; 同样,我们,也是孩子们心里的家。生命就这样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绵延不绝,生生息息。
终于意识到:娘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我们该常回家看看,多回家陪陪娘。
看着我自己画的画,我的感慨,那是我写给天下父母们的,“孩子越走越远,面对孩子的背影,告诉自己,不必追”。对于我的儿子,我的心态就是:需要我时,全力以赴; 不需要时,全身而退。不控制,更不粘连。
这就是真正的亲子关系:“亲密有间”,既亲密,母子连心; 又有间有距离,保持彼此的独立性。
我们都是娘的孩子,我们虽然越走越远,娘也并没有在后面追,可是,当娘亲老去,我们却要学会时不时地转身,看看那个一直站在我们身后一直默默爱着我们的娘!
那里,有娘的目光,从年轻到沧老;那里,有娘的爱,无声却充满力量。
娘,谢谢您,给了我有滋养力的爱,让我有能力爱自己,做自己,让我有做好一个妈妈的榜样,让我可以好好地爱我的儿子:让孩子成为孩子,让自己成为自己。
娘,我祈祷,您能长寿,能够陪着我们走更远的路,可以让我们在转身的时候,能够看到您就在我们的身后……
娘,非常感恩,今生今世,您能做我的娘,我能成为您的女儿。您的爱就是一束光,永远地围绕在女儿的周围!
娘,谢谢您,让我长大后成了你!
庆幸
文/涵香
庆幸我们,
慢慢长大。
有些味道,
慢慢品尝。
庆幸我们
慢慢变老。
有些巨变,
慢慢接受。
庆幸我们,
一步一步走向明天。
今天再大的事,
到了明天都是小事。
庆幸我们,
还活着。
今年的事再大,
到了明年都是故事。
该来的,
逃不掉。
面对无常的人生,
一颗平常心永存。
白天与黑夜,
轮流坐庄。
惆怅和喜悦,
粉墨登场。
(重阳节,特殊的日子里,谨以此文送给我爱的娘亲)!
殷炳莲,笔名涵香,郁金香阳光会特聘记者。70后,山东省诸城市作协会员,21世纪新锐作家网新锐之星,郁金香公益联盟成员,潍坊郁金香阳光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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