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生活

几个月前我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为了应付生活填饱肚子,在一家中餐馆打杂,先做着洗碗、拖地、倒泔水等工作。与其说是生活,不如说是生存。但这也是夸张的描述,与那些无家可归的乞讨者相比,我至少不用风餐露宿。

跟国内相比,在日本略显艰辛。在国内,我成天几乎都坐在办公室,做些不费力气的文案工作,悠然自在;下班回家,也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舒畅得如一个瘾君子吸到了上等的烟草。但安逸的日子总伴随着昏沉与懒惰。

初到日本的打这份工的时候,由于对陌生国家的兴奋,我工作得特来劲儿,连泔水的味道,都被兴奋之情淡化。

但时间久了,激情退化,厌恶感慢慢萌发,工作都已机械式的动作完成,毫无乐趣可言。

现在对我而言,我工作生活的圈子,除语言外,与国内并无差别。

餐馆老板是位中国人,40来岁,赴日多年,能够与日本人流利交谈,从穿着打扮甚至是气质,都与日本人别无二样,尤其是他那经过修剪的眉毛,细长而稀疏。

老板对我不薄,在餐馆附近给我租了一间单人宿舍,时不时还亲手做几样菜,与我小酌几杯。老板祖籍广东,所以多以粤菜为主,白切鸡和梅菜扣肉,几乎是铁打不动的,知道我是苏北人,他偶尔也会做点淮扬菜,如平桥豆腐,是我们共同的最爱。

按照年龄的来说,我应该叫老板“叔”,可老板总亲切叫我“小老弟”,而且老板心态年轻,也没架子,我也发自肺腑称他哥。

哥见我在后厨做得日渐麻木消沉,也觉得我来日本这么久,应该“放开”点了,便把我调到前厅去收拾碗筷,顺带着学习点餐。

与哥从老家招过来的阿姨们(亲戚)相比,我成了前厅里年轻的风景线,不经生起点自豪感,那种刚来日本的激情,又回来了。

我跟敦子就是这么相识了。

那天天气阴沉,乌云在上空盘旋,似乎一场倾盆大雨正蓄势待发。饭点过后,餐厅客人稀少,只有一位年轻男子吃着云吞面。我坐在临着门口的餐桌上,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大雨发泄似打落下来,屋外的大部分行人都有所准备,打着伞穿行在雨中,也有少部分没有伞的行人,在雨中狼狈逃窜。敦子便是其中一人,她慌忙地从门口窜进来,衣服部分淋湿,看我坐在门口,对我礼貌性地一笑。我只会简单的日语,并且还未与日本姑娘交谈过,这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站起来,也对她一笑,做出“请坐”的手势。敦子大方地坐到了我对面。为了掩饰紧张与尴尬,我怯怯地低头玩着手机。

敦子似乎注意到了我手机上显示的文字,她试探性的用拗口的中文问了句,请问你是中国人?

我先是一愣,随后一阵内心惊喜,回应,是,是的。你好。

她更加兴奋,主动站起来伸出手,我也忙地站起来,偷偷地把手从裤子上擦擦,与她握手。

敦子虽然中文发音拗口,但语意表达上非常精准流利。我们交谈并无障碍。

与众多日本姑娘一样,敦子身高看上去不足160cm,娇小可爱,总是一副笑脸挂在脸上。留着常见的日式清新短发,化着淡淡地空气妆。讲话时,毫无保留地流露出兴奋、疑问、开心等表情,这让我感到十分有趣。

我们从梁朝伟开始聊起,这是她喜欢的一位中国影星,认为他特别帅。我对她说,大部分的女性喜欢梁朝伟,都是因为帅,而并非演技。她说她不是,她也注重演技的。小时候是被帅吸引,后来成年、成熟了被演技所迷倒。近几年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他的《一代宗师》,尤其是坐着吸烟的样子,把男性的儒雅、稳重表现得淋漓尽致。她完全被迷住了。

最让她感到自豪的一部电影却是《东京攻略》,因为在她年幼的时候,她的爸爸带她去东京,他们碰巧遇到了《东京攻略》剧组,她爸爸把她抗在肩上,让她眺望不远处,梁朝伟正在和郑伊健对戏。她爸爸对她说,那些都是中国的电影明星。

梁朝伟在日本的名气一直很旺,敦子上到国中的时候,时不时就会向同学炫耀这一经历。现在想来,她觉得当初好幼稚。

而我对日本的影视圈的艺人相知甚少,AV女优倒是知道不少,可我总不能提这些吧。所以我跟她聊了中国文艺青年常提到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当然,我目前并没有完全读过他享有盛名的几部长篇,如《挪威森林》《1Q84》等,不过知道书名就足以应付敦子了,对了,你还要提到关于村上春树与马拉松的故事,这样就基本上可以让对方信服你不是不懂装懂。

稍微熟络点后,我问敦子的中文为何这么好。她便娓娓道来关于她个人的情况。都是些可以透露的信息。

她是一所女子大学的学生,学的是“家政经济学”。中文是另外报的学习班学的,已经取得了相关的等级证书,学中文纯粹是兴趣使然。以前,也接触中国男生,但都是那种“在日本很久的中国男生”。

不知不觉,我们聊了很久,几乎都是我问敦子答,期间敦子的笑声不断。

屋外的雨停了,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正当艳阳高照的时分,可太阳仍没有露脸的意思,所以格外凉爽。

敦子看了看时间,准备起身告辞。我们交换了号码,她说她会时常来找我聊天,带我去游览景点。我没当真,但还是礼貌性地欢迎她常来。开门送她出去时候,她站到我面前,用手掌触碰头顶,量了量自己的身高,又把手掌上升,企图触及到我的头顶,勉强碰到后,说了句,你真高。

这种距离,让我闻到了敦子身上更加浓郁那种淡雅的香味,使我一阵恍惚。

敦子走后,哥立马就从后厨溜了出来,一脸谄笑。显然蛰伏已久。这个偷窥狂。没等他开口,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抢先开口,说,打住,我知道你要说啥。不可能,也不会有后续。我在中国都没有被搭讪成功的经历。

哥拍一拍我肩膀,说,在日本你就是外国人,新鲜,就好比你在国内遇见个日本人一样,肯定想与对方多聊聊。

好像有道理。我默认。

哥继续指点迷津,说,在外漂泊,免不了寂寞,不要束缚自己,想就去干。你来日本也几个月了,难道就不想姑娘。

我义正言辞地说,哥,请不要用“干”这个字,非常下流。

哥急忙解释,说,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做”,有理想就去追求。不过话说回来,男人嘛,都一样。难道你没有在路上看到美女时,在脑海里已经把人家扒光一百遍的经历?

听他这么一说,我痛心疾首,表现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严厉批评哥,说,哥呀,你怎么能在晚辈面前如此龌蹉。我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弟是个思想端正的青年,绝对不会有在短短时间内把人家意淫百遍的高难度经历,而且,我根本就没这思想。我看待美女,就跟欣赏一道风景的心态差不多,偏艺术角度,绝非你栽赃的意淫行为。

哥一脸鄙视,说,呦呦呦,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你害臊不。跟你比,我不就成了痴汉了吗。你跟我少来这套,你就嘴巴能。今晚我整两菜,到你宿舍喝两杯,顺便向你传授一下男人潇洒的经验,如果可以,嘿嘿,带你去实战下。

夜晚,有风,微凉,月亮下方有云朵飘过,称得它更加明亮、幽静。一切都仿佛是言情剧的景象。

宿舍里,我与哥对立而坐,中间的小餐桌上只有白切鸡、菠萝咕噜肉、平桥豆腐三样传统中国菜,其余是8只烤生蚝,一碟三文鱼及配料、一碟浓汁海参,还有一壶清酒。

今晚竟然有海鲜可吃,这出乎我意料,我心想,今晚哥有喜?还是庆祝我认识了日本姑娘?

哥端起酒杯,仰着头自饮一杯,露出惬意满足的神情,感叹道,啊,有酒,有美食,有小老弟,这就是美妙。

我也自饮一杯,说,不敢当,我要是个美女才能算得上美妙呢。

哥摇摇头,递给我一只生蚝,说,美女会有的,先吃个生蚝补补。

我接过生蚝,仰头把汤汁、蒜泥、生蚝肉倒进嘴里,一种冲鼻的感觉瞬间涌上,说不出的爽快。

哥夹了片三文鱼,蘸了料酒和瓦萨比,送入口中,又露出喝酒时的那种陶醉神情,继续感叹道,男人啊,就是贱,即想有一生一世的陪伴,又想出去寻花问柳。没办法,天性。

我嗤笑一声,说,呦,哥,听你这么说,想背着嫂子出去采花啊。

哥又摇摇头,露出略微失望的表情,说,小老弟,想不到来日本这么久,你还是这么愚钝保守。你要打开啊,打开自己的心扉啊,去拥抱一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作为你哥,我有责任和义务帮助你开化和实践。

说着,他连吃了两只生蚝,又继续说道,今天你认识的日本姑娘不错,可以继续开发。你不要想着什么责任感啊,对她负责啊,不要这么传统。没准人家也只是想纯粹的拍拖找乐子。

我没说话,若有所思,吃了两片海参。味道没有生蚝冲,但很有嚼劲。

我替哥斟酒,一来二去,两人又干了几杯。彼此的脸都泛起红晕。我们都爱喝平桥豆腐,胡侃期间,平桥豆腐已见了底。

这时哥又递给我一只生蚝,看着我认真地说,不行,小老弟你这样不行,你表现得一点都不像远在他乡的浪子。我真的有义务带你去做做男人该做的事。

说着又夹了几片海参送进嘴里,快速地咀嚼,然后准备起身。

我看出了眉目,连忙起身按他坐下,说,你这是打算带我去寻欢啊。

哥真大眼睛,望着我说,对啊!我说得还不够明显吗?

我看着这一桌菜,尤其是海参和生蚝,明白这是蓄谋已久啊,储备弹药呢这是。

哥又准备起身,又被我按下,我说,哥,我在国内都没有明码标价地去“消费”女人,算了吧。

哥说,对啊,在国内不去做正常,因为放不开嘛。在日本没人管,可以尽情欢纵。钱不用担心,我请客。别犹豫了。

我慌了,连忙摆手推辞,说真的不去。哥起身要拉我走。但我就赖着不走,他也没折。

你跟我认真的是吧。哥说。

对,我真心不去,没这爱好啊。我说。

哥没办法,走到门口穿鞋,对我说,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我一人去了。对了,你嫂子俩姐妹来了,今晚住在我家,我对你嫂子说,那我今晚住你这,你可别说漏嘴了。

我把哥送出门,他走到不远处的主干道上拦出租车。我看着他的背影,似乎丝毫没有醉酒的形态,脚步稳而迅速,仿佛是一个彩民正在去领奖的路上。

我有种被利用的感觉。

翌日,哥很早就来到了餐厅,看上去无精打采、睡眼惺忪,黑眼圈比他那细长稀疏的眉毛更吸引人眼球。昨晚的猛烈可想而知。

我打趣道,哥要节制啊,细水长流。

他打个哈欠,没看我,继续做手头上的工作,说,我这叫洒脱。快点做事去,你不说,没人知道我昨晚做了什么。

和往常一样,我在店里做着重复的工作,拖地、收盘、擦桌。乏味单调的工作并不意味着你会苦闷、烦躁,这与你的工作内容无关,而跟你身处的环境有关。这里没有勾心斗角,因为大部分的同事都是比我大的老阿姨,同时也是老板的亲戚。主要是没有利益之争,大家做着相同的工作,拿着差不多的薪水,没有必要去为一些蝇头小利去算计。听说,店里的几位阿姨们,都是有股份的,每年都会有分红,所以,她们毫无收入上的压力,自然更加和睦。

我虽然没有股份,不过我只身一人,没有养家糊口的压力,图个自得其乐。更重要的是,在国内,身边的亲朋好友会询问你的工作收入,仿佛你必须做一份体面而又高薪的工作,才会受到别人的认可。

在日本你不会在乎自己做的什么工作,因为根本没人认识你,也没人关注你,在他人眼里,你就是个勤杂工,无关紧要。这样会让自己很轻松,仿佛是一个周游世界的旅人,扔掉肩上的背包,肆意奔跑。

我逐渐爱上这样的生活,难怪越多日本人信奉独身主义,这简直就像毒品一样上瘾,逍遥。同时,无责任感。

其实这是种逃避,我清楚的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承认。日本就是我构建的乌托邦。

但逃避都是一时的,我知道我迟早要回到中国,去面对这个乌托邦以外的现实,去烦恼、愤怒、争执、隐忍。

当初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事而来到日本,企图把那些事冷处理掉,眼不见心不烦,想不到真的短暂管用。可时间久了,有些羁绊又会涌上心头,让你在夜里难以入眠。

回中国是早晚的事。

傍晚的时候,敦子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位男性,看上去年龄和敦子相仿。

敦子介绍,这是他的邻居加好友,名字叫长登高志。

我就称他高志吧。

高志身高约170㎝,瘦小,相貌一般,刘海长得都遮住了眉毛,显得无精打采。估计是初次见面,他表现得拘谨,像弟弟站在姐姐的身边,等待姐姐发号施令。

敦子用日语对他说了句话,应该是向他介绍我。随后高志微微弓着腰,向我伸出手与我握手,说了句发音奇怪的“你好”二字,听得我差点笑出来。

之后高志就成了背景,站在一旁无所事事。敦子说,他和高志约了共同的几个朋友去道顿崛逛街,回来时正好路过,就进来打个招呼。

她约我休息的时候去逛街,对于这突如其来邀约,我又不知所措了,真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我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故作平静地答应后天可以来找我。

随后,敦子和高志骑着小摩托车离去,是敦子背着高志,怎么看怎么像姐弟。

我看着敦子的背影,在夕阳的映衬下,无比青春靓丽。美中不足的是高志坐在摩托后座,挡住了大半的风景。

踏着轻快的脚步,我来到后厨。哥正在做云吞面,撇我一眼,说,靓仔,你开窍了。刚才我又偷偷地看了看这姑娘,嗯,秀色可餐。你可要快刀斩乱麻。有必要的话,我再弄点海参给你加加油。

我说,去你的,别总跟我提这些龌蹉的事,我们能不能多聊点艺术。

哥把云吞面撒上香葱,端到窗口,等前厅的阿姨来取。他说,女人,就是艺术。

我说,不跟你胡扯。我后天休息,敦子约我去玩。

哥听了一拍手掌,说,行啊,小老弟,进步这么快。看来明晚还要来一顿生蚝海参大餐。

我有点不耐烦他又扯到这话题上,便呛他,说,不需要,我年轻力壮,用不着。不像您老人家,不吃这些都办不了事。

在一旁忙碌的厨师听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哥向他翻了一眼,厨师忍住不做声了。

后天一早,我提前半小时来到了餐厅,穿着休闲装。头天晚上一直在想跟敦子逛街应该聊点什么,我准备了好几个话题,但估计都用不上,顺其自然吧。今天不用上班,我坐在店里,被几个阿姨寒暄,估计又是哥这大嘴巴乱说什么的,弄得我一阵脸红。

这时哥也来了,向我抛个媚眼,直径走向几位阿姨那边,和阿姨们聊了起来。那一伙人,时不时地向我看,并且哈哈大笑,我真是又羞又气。

随着一阵突突声,敦子骑着摩托车在餐厅门口停下,让我意外的是,高志这家伙也坐在后面。这让我有点失望。

哥见敦子来了,风风火火地迎上去为敦子开门,并用日式地动作及神情打招呼。哥说的是日语,大致意思就是介绍自己是我哥,经常听我提她(胡说)。然后又夸敦子卡哇伊,应该很受男生喜爱。敦子双手摸着脸颊,显得不好意思,微笑着用日语回应着哥。最后哥问敦子旁边的高志是谁,得知只是普通朋友后,向我放心地看了一眼。

我骑的是哥的小摩托,发动的时候,高志不知趣地又坐到了敦子的后面。我心想,这家伙怎么跟跟屁虫似的。

我们的第一站是心斋桥,来过大阪的人一定知道,心斋桥被称为“欧洲村”,是平民购物的天堂。年轻人逛街,算是来对地方了。从跟敦子约好逛街的那一刻起,我就狠心决定,不要吝啬钱。

开始的时候,我们三人都沉默着,似乎都有些害羞。敦子略微靠前走着,我和高志一左一右。我带着墨镜,自我陶醉觉得大有黑帮大哥陪着老婆带着小弟逛街的画面感。

高志自然是小弟,他看上去总有些木讷、唯唯诺诺,我们对视的时候,他就轻弓着腰对我笑。似乎每个娇小可爱的女生,都有个非阳刚之气的男闺蜜。但我喜欢高志,他礼貌、安静,更重要的是,他对我没有威胁,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

起初我不知道为什么敦子要带着高志来和我赴约,随后我逐渐明了,高志就好比我与敦子之间的“尴尬缓和剂”,如果今天只有我和敦子,我们都会不自在。

这么说来,高志是非常重要的角色。我是这么想的。

逛到一家模型玩具店的时候,敦子领着我们进去。我非常喜欢这种地方,这里有数不清的动漫玩偶,几乎都是童年回忆。大空翼、湘北队、哆啦A梦、鬼神童子、水滨月、阿童木、奥特曼、海贼王等,与我家乡大部分礼品店里的玩偶相比,这些玩偶精致透亮,显然就是所谓的“正版授权”。我兴奋起来,指这指那。由于我突然活跃,敦子和高志相视而笑。

我指着灌篮高手的玩偶,对敦子说,这是我最喜欢的动漫人物了,他们在中国非常受欢迎,成为了一代经典。

然后我又指了指水滨月的玩偶,说,敦子应该喜欢的是美少女战士水滨月吧,她在中国也受欢迎,特别是女生。

敦子摇摇头,对高志翻译了我的话。高志微微一笑,用日语说了一段话,并用手指着鬼神童子。

敦子对我说,她最喜欢的人物不是水滨月,而是灌篮高手内的众多人物。而高志喜欢的是鬼神童子。

敦子喜欢灌篮高手还不足为怪,从她喜欢梁朝伟就可得知,她内心成熟,不像咋看那样傻白甜,她更注重“思想”层面。不过高志喜欢鬼神童子就让我感到意外了,木讷内敛的高志,竟然喜欢带有“邪性”气质的鬼神童子。

想想也对,往往人们心目中的英雄,都是在补偿现实中自己缺乏的优秀品质,是一种希冀和精神寄托。高志内敛羞怯,也许在现实中有过被人霸陵的经历,所以喜欢鬼神童子这类不畏惧邪恶,嫉恶如仇,又亦邪亦正的人物。

我拿了一个流川枫的玩偶,又拿了一个赤木晴子和鬼神童子的玩偶,对敦子说,流川枫给我,晴子给送你,鬼神童子送给高志。

敦子摇摇头,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拿过鬼神童子玩偶,放回架子上,又拿了樱木花道的玩偶给高志,说,我们是好朋友,应该拿这三个,我送给你们。

我心里苦笑,流川枫和樱木可是死对头,相互看对方不顺眼。

然而,晴子的玩偶真的跟敦子本人十分相像,阳光、善良、靓丽。

结账的时候,敦子执意要她结,我拗不过她,又觉得在这场合推搡不好,便让她结了账。

出店的时候,我对敦子说,吃饭得我请客了,中国人跟朋友不习惯AA制。

敦子微微一笑,把我的话翻译给高志听,然后对我说,有句话叫“入乡随俗”,不过呢,我们日本人也并非把AA制看得这么固执,那么,吃饭就让你表现一回吧。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的话夹逐渐打开,依然是敦子走在中间,我与高志承担左右护法的角色。期间敦子中文和日文来回切换,但大部分是和我聊天,或充当我与高志的翻译。

我们漫无目地走在石板铺就的道路上,两边是英国风格的路灯。日文的招牌与欧式的建筑风格混搭,这就心斋桥给我最直观的感受。另外就是鳞次栉比的平民小店,和琳琅满目的小商品,这也是心斋桥最吸引人的地方。敦子几乎是一个店铺挨着一个店铺逛的,看到中意的商品,会询问我跟高志意见,看来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姑娘,逛街的套路都如出一辙。大部分时间,我和高志木愣愣地跟着,东张西望,无所事事的样子,看来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男子,陪逛的表现也是如出一辙。

敦子买了些女性用的头绳和装饰品,总数加起来并不多,看来她逛街的目的并不是买买买。这点又跟中国姑娘如出一辙,逛十家店,只买一两样东西,让同行男性备受煎熬。

午饭,我们就在心斋桥解决。没想到的是,敦子竟然领着我们进了一家西餐厅吃牛排意面!这反常规的操作,让我禁不住想笑,一位日本人带着中国人在日本吃西餐,这操作真是“世界级”,就好像心斋桥这地方,处于日本,建筑风格却以欧洲为主,来逛的又有很多中国旅游团。

据敦子解释,也是因为这家店的牛排非常好吃,有法国的星级厨师主厨,一定要让我尝尝。而且,她认为我来日本近半年了,应该也厌倦了日本料理的乏味、单调,所以想让我尝点不一样的。

我对敦子说,虽然我来日本不久了,但几乎没吃过地道的日本料理,都是在饭店里吃哥做的广东菜居多。可牛排我也喜欢吃的,对肉,我来者不拒。

服务员递上了菜单,我点了沙朗牛排,敦子点了招牌牛排,而高志这家伙竟点了法式鹅肝酱牛排,知道是我请客是吧!

牛排端上来时,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光从牛排的色泽来看,就让我垂涎欲滴,高志也两眼放光,敦子倒是始终保持着恬静的微笑。

面对喜爱的肉食,男性更容易放弃平时对形象上的遮掩。当牛排端到高志面前时,高志搓了搓手掌,露出满足的神情,拿起刀叉,说了句日文,意思应该是宣布自己要开吃了。这家伙,吃着我们三份牛排中最贵的一份,还要宣布下,分明是秀优越嘛。其实不然,这是日本人的一种礼貌。

高志吃牛排的时候,就像一个网瘾少年沉浸在网游中。他一口接着一口,丝毫没有平日里内敛木讷,表现出的,是对牛排彻底的热爱。如果周边有厌食症患者,想必也会被他所治愈。

可能是吃了太久的广东菜,面对这么大一块整肉,我也大口吃了起来,吃相不比高志雅观。一旁的敦子,看着我们,咯咯笑。她吃得倒是很文静。

但我还是腾出一丝绅士风度与敦子聊天,经过这次,我们更加熟络,敦子和我开起了玩笑,气氛变得轻松愉快,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一样的情愫。

我没想过会与日本姑娘拍拖,在感情中,我并不自信,更别提主动示爱,在以往几次的恋爱经历中,我从没有炙热真情地表白过,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对于敦子,当然幻想过,不过这种幻想趋于理性,就好像上学时你对校花的态度,幻想,但不妄想。如果你保持这种态度,反而能与心仪的女生相处地更加自然、放松。

王尔德说:当你不喜欢一个女生(人),就能跟这女生相处得很愉快。

就是这个道理。

我喜欢敦子,但这种喜欢似乎遥不可及。于是我放平心态,视敦子为性格温柔的普通朋友。这样,就能更自在地相处。

吃饭期间,高志又成为了背景,我跟敦子聊得火热。她比我想象的健谈,自来熟。受她的影响,我也完全放开,和她相互打趣。真要感谢高志,他为我们的谈话提供了不少题材,比如高志追一个女生未遂,竟然像敦子哭诉。这点更让我确信,高志是男闺蜜。

午饭过后,我们三人直赴大阪城公园。大阪城公园是个综合园区,有各项运动场、野外音乐堂,还有历史博物馆等。来日本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来这“旅游味”十足的地方。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没有人会抵挡大自然的诱惑,虽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但园内的各种树木,水边的野鸟,及露天的乐队表演,都让我们三人欢快无比。

在敦子的带领下,我们在园内的各处自拍。自拍一直是女生的强项,所以敦子的表情百变,而我和高志,是用一个表情来完成任务的。

下午时光,我们就在大阪城公园度过,几乎没有停歇。敦子拉着我和高志的手,在园内的林荫大道上时而闲庭信步,时而大步奔跑。我突发奇想,提议背着敦子,和高志赛跑,敦子欣然答应。高志明白后,做了简单的热身,舒缓了下身体,做好赛跑前的准备姿势。

我背上敦子,她果然很轻。但高志的架势,让我担忧,他真把这当比赛啊。敦子对我们说了加油,然后就在我的背上发号施令。

高志听到口令,嗖得一下跑了出去。我背着轻盈的敦子,也随之跑起,可高志全心投入,没多久就甩了我很远。敦子虽然轻,不过我要保持平衡,并不能跑快。跑了会,我停下脚步,看着远去的高志,喘着粗气对敦子说,高志这家伙一点也不知趣,我就算抱着个婴儿,跑起来速度也是打折的,他就不能慢点。

敦子说,高志做任何事都非常专注认真。

我打趣道:不过我的目的并不是赢,而是当下的行为。

说着,我把背上的敦子垫了两下。敦子反应过来,用手揪了我的耳朵,故作愤怒地对我说,你真是个狡猾的家伙,上你当了。

不过她并没有从我背上下来的意思。

前方的高志停下回望。我伸出手臂,翘起大拇指,对着高志“夸赞”。这家伙竟然恬不知耻地笑了。

晚饭,我们去道顿崛吃日本地道的小吃,喝了点度数不高的清酒。这一天马不停蹄,却不知疲倦。一切似乎有些梦幻,我认识一个日本姑娘,和一位日本青年,我们相处愉快,游完了一整天。

延续着这种快乐气氛,我们打道回府。骑着摩托车,感受微风拂面,估计是酒精的作用,在路灯的照耀下,在一瞬间,画面变得温暖而模糊。敦子脸上依旧露着笑容,似乎也很久没这么肆意地开心过了。

因为喝了点酒,我们车骑得很慢,将近夜晚11点的时候,我们仨才到我宿舍楼下。是敦子和高志要执意要先送我回来的。本来我想邀请他们上去坐坐,但我宿舍逼仄且脏乱,便打消此念头。

之后的日子,我与敦子的关系突飞猛进,她平日里在学校上课,到假日的时候,便让我去学校门口等她,我对日本并不熟悉,她竟规划好路线。我也乐于与她相处,所以每次都赴会。由于我与敦子日渐亲密,高志也从我们仨中边缘化。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敦子刻意而为。

敦子领着我逛遍了他们学校周围的大街小巷,从一开始的一前一后,到后来的肩并肩,然后自然而然地牵着手,我沉迷于这样的关系,却有感到虚幻而失真。

我依然没有表白,我认为这是我的毛病。在一次夜晚,我们走到一处公园的时候,我突然亲吻了敦子,敦子没有拒绝,迎合着我的热吻。

回到宿舍,我躺在铺上,回想这段期间我与敦子的相处,觉得不可思议。在心底,我认为这不是爱情,可与她相处的时候,又有甜蜜热烈的感觉。最重要的是,我沉迷、陶醉、期盼。

我把这事告诉哥,他一反常态地认真对我说,不要认真,不要投入。

那次热吻后,敦子给我买了几件休闲装和一台任天堂游戏机。衣服我没推辞,但游戏机相对贵重,我坚决不要,可敦子执意要我收下。

我们应该算是情侣了,虽说我心底仍然有一种对这种关系的怀疑。最近敦子常来哥的店做客,哥热情接待,亲自下厨做他拿手的菜。我们嗨得不亦乐乎,常常至深夜才结束。

这天我晚上,我酒喝得并不多,结束后,敦子没有打车离去。她将我送到宿舍,我心跳加速,知道今晚有事发生。

抱着对我们之间爱情的怀疑,我脱去敦子的衣服,不停地热吻,舌与舌的纠缠。人类原始的欲望,在我体内毫无保留地释放,我肆无忌惮地亲吻着敦子的全身,她的每一寸肌肤,我都视如珍宝。敦子的微微呢喃,仿佛来自仙境的乐曲,让人陶醉。我置身于极乐之境,不愿离开,不愿醒来。

敦子搂着我的脖子,眼色迷离,我的每一次撞击,都让彼此满足而沉醉。她放弃了矜持,放弃了恬静,大声地用日语表达着情欲。她咬着我的肩膀,像是在宣泄着一种不满,又像是在索取某种快乐。总之,我们完全脱离了现实,荡漾在情欲的河流之中,任由波涛翻滚。

宿舍,成为了情欲海洋的一个媒介,我们翻滚,撞击,睡觉的铺子已经局限不了我们开疆扩土,整个宿舍,都是我们的乐园;我将她抱起、将她压在身下,用任何我们能想到的姿势去满足原始的欲望。

疯狂接近末端,我们一起达到快乐的顶点,再次相拥热吻,贪婪吮吸着对方,毫无保留。

风雨过后,我与敦子相拥而睡。

次日,我被从窗户洒进的温暖阳光照醒。揉揉迷离的双眼,发现昨晚翻云覆雨的痕迹已经被收拾干净,敦子在餐台那里,在准备早餐。她只穿了一件长袖卫衣,背对着我,阳光透过餐台的窗户照射在敦子身上,温暖泛黄的光晕,勾勒出了一道安静美丽的光影,似幻似真。我起身从背后轻轻环抱敦子,她转过脸颊,给了我一个吻,然后继续做拉面。我们好像一对新婚夫妻。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敦子成了我宿舍的女主人,只要到假日,她便到来,然后,我们不停地做爱,不分昼夜,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逼仄宿舍的各个角落,都有我们热烈欢愉的印迹。

我依然怀疑我们的爱情。骨子里,我是个保守的人,如果你开始就没把握把一段爱情修成正果,那都是对爱情的随意。敦子是日本人,我压根不敢想象会与日本姑娘谈恋爱。从那天晚上忽然的热吻与之后的缠绵,我觉得都是情欲使然。虽然我承认我对敦子有好感,但这好感有种很模糊的距离感。我与敦子是两个世界的人,文化、家庭、社会都有差异,今后难免会产生冲突,隔阂。我深深地明白这些都是我们最终走到一起的阻碍,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还有就是敦子的态度也加剧了我的怀疑。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但敦子从不谈论她的家庭,或者询问我的情况、未来的打算。在一起,我提的任何建议她都欣然答应、赞成,没有疑虑、反对、商讨。如果一对情侣总是相敬如宾地相处,那么这段感情就缺乏根基,仿若空中楼阁,美丽,但虚幻、缥缈。我甚至会觉得,我们更像是要好的异性朋友,只是时常在一起做爱,满足肉欲,成立家庭,那是跟别人的事。

不管怎样,敦子还是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诸多益处,她关心我的生活起居,为我的冰箱里添置了许多食材,有空的时候,她就亲自烹饪;我的衣柜,也添置了许多她买的衣服;宿舍凌乱的景象不见,现在是干净整洁。敦子还买了些盆景及装饰品,整个宿舍像是装修网站上的参考图片。

休息日的时候,我会和敦子待在宿舍打一整天的任天堂,午饭,我们或者出去买便当,或者敦子下厨,做些简易的快餐。日子过得快乐而消沉。在心底,我不时感到恐惧。而敦子,你怎么想的呢。

国内的父母已经频繁地打电话通知我回国,我妈更是急迫而坚决,声称再不回来,就领着七大姑八大姨来日本把我“请回去”。其实当初在国内的一些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我也打算回国,如不是敦子的话……

这天我花了大半的积蓄买了个名牌包,打算送给敦子。敦子看到包,先是欣喜,随后就嘟着嘴怨我说为什么买这么贵的包。我让她一定要收下,说比起你对我的付出,这包不算什么。她只好收下。

晚上,宿舍,我表现得特别狂热,猛烈地撞击着敦子,轻咬着她的双乳。两个炙热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汗水交织,混合,如同身处一场雨中。我们全然不顾,眼中只有彼此,想用最火热的激情,融化对方。敦子依旧用日语喧叫着,她的这个习惯,让我每次都如此如醉,恨不能释放出体内所有的能量,来回应她的热情。敦子,我对你的迷恋,你知道吗。

一切风平浪静,我躺在铺上沉思,敦子侧身背对着我,不知是否睡着。尽管心中有疑虑和不自信,我还是决定尝试。于是,我冷静地对敦子说,敦子,跟我回中国吧。

没有回应。

可能是睡着了。

早上,我拉着敦子的手,看着她,又对她说了一遍,她也看着我,依旧保持着她特有的笑容,没有回答我,只用手指调皮地刮了下我鼻子。

我心底担忧的事,正在悄然发生,隐约有一阵心痛的感觉。

那次之后,敦子依旧来找我,可对我的“表白”,好像没发生过似的,一切和往日一样。我对当下的情况有些心灰意冷,敦子也有所感觉,但她依旧没有过多流露。

哪怕你不想去中国,也可以挽留我在日本,但敦子只字不提。我突然觉得,她好冰冷,决绝。

再一些日子,我们彼此心照不宣,敦子来的次数也日渐减少,不见面时,通话也少了。我想起了哥说的话“不要认真,不要投入。”似乎悟出点什么。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跟哥说了回国打算。他知道我跟敦子的事,他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看开点。

我发了短信给敦子,告诉他班机时间。心底,还是盼望能再见一面。

这天,哥开着车载我去机场,一路上都在劝我想开点。我笑着回应。真的,我没那么悲伤。他还打了一笔钱在我卡里,说这是给我这小老弟的年终奖。这让我非常感动,差点流下泪来。

让我欣慰的是,在候客厅,我见到了高志。他依旧瘦弱,木讷,拘谨。看到我,他笑了。我非常激动,冲上去对他拥抱。

他对我说了保重的话,由哥当翻译。

我还是没忍住,问他敦子来了没。他表现出为难,犹豫。然后他目光望向大厅的玻璃窗外。

不远处,敦子站在那里,目光微微闪动,笑容中略过丝丝忧伤。当我们目光相撞的时候,她的眼睛已被泪水包围,然后,强掩饰住哭泣向我摆手道别。

我的视线也逐渐模糊,但开心的笑了,也挥手向她道别。一瞬间,我得到了答案,一个让我满足的答案。

再见,我的日本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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