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舞曲第五号

图片摄影  芸其


[1]勃拉姆斯《匈牙利舞曲第五号》

小提琴一直都那么嘈嘈切切呜呜咽咽,流畅凄婉,它的身形那么小巧,可是它的能量却又那么大,传递出来的力量细密入骨髓。它有时候是那么凄切,有时候却是那么有力!

就如同这《匈牙利舞曲第五号》,我呆坐在房间里反复听反复听。心理叹息着,什么样的弦丝摩擦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且不说小细高音的婉转高高低低四处流泻,那是俯首皆拾的!而那段反复呜咽悲怆又带点雄壮的中低音,仿佛硌在人的骨头上。人都形容胡琴是咿咿呀呀的呜咽声,我总觉得小提琴跟它有相似之处,只是音域比它来得更清亮,更激越有力。

9月,北京的天气渐渐凉了,我坐在那里抱膝,凉意从脚底摸爬上来,抚过腿和胳臂,到脖颈再到脸庞,所到之处惊起一片鸡皮疙瘩。取了件纯白的棉质短袖T恤套上。还是觉得凉,只好再套上一条棉质软和的运动长裤,可还是冷。一抬眼,发现窗户开的太大,风凉飕飕地吹进来。于是,起身关上了窗。

一个人呆久了,会不会有些神经质?!

其实已经不晚了,却什么都不想做,就坐在那里听。反复听。听小提琴的清亮激越的声音,听她的婉转和呜咽,她的如泣如诉。

想起一个朋友,远方的未曾谋面的朋友,想尽自己的心使人家快乐。可是不经意间总是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终于惹的人家好感尽失,自己不是不惆怅和伤感。可是那又如何呢,人和人之间的缘分都是有个度的。太近了太远了,太冷了太热了,都不好。有些话说不好,被误解也不好。想来想去都是自己的不好,思量太多。又何必呢?!!

夜已经很浓了,我终于切换掉《匈牙利舞曲第五号》。

蓦然回头,看到了桌子上的那瓶仙林青梅酒。它有着清秀挺拔的瓶身。里面是暖黄色的液体——像蜂蜜一般的颜色,看着都觉得甜。酒精度10°,容量750ml。


[2]巴赫《歌调》

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收到短信:你要过天桥吗?

我下意识转头看看200米开外的过街天桥,回了一句:不要,都到KFC了。

然后看对面交通灯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隐藏在一根细电线杆后头的你。你促狭地笑,我也笑笑。心里想着:你也有如此顽皮的时候。

穿着短袖,在夜风里瑟瑟发抖。我双手抱臂,边走边和你说话。

瘦骨嶙峋的你却喜欢穿宽大的衣服。也穿的格外多,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

没背大书包,斜挎了个浅色的小包,很可爱的样子。

很冷啊,把外衣脱下来给你吧。你说。

还行,别,我习惯了,别冻病了你。我说。

确实你的身体是不太好的,我比你强些。

我把一只耳塞塞给你。你放到耳朵里。

什么曲子?你问。

恩,巴赫。你说。

也只有他才这样的风格,婉婉转转的小高音部,吱呀吱呀没完没了。

你这样的形容让我发笑。

到家的时候,我让你听《匈牙利舞曲第五号》。

你听到小高音部分的时候又笑,说跟那个谁的风格差不多嘛。吱呀吱呀没完没了。

聊了一会,等你起身告辞的时候,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桌上多了一瓶酒。金黄色的酒。心里有暖暖的感动。

近来又睡眠不太好。半夜里,睡不着焦虑的时候,就爬起来拿啤酒猛灌,晕了后就可以睡去了。尽管早上醒的很早,头还痛。那有什么办法呢?只是还好,不是常态。

你说,不好。下次我给你挑瓶红酒。临睡前喝点,对睡眠有好处。

我说,红酒也很难下口,喝少了一点作用都没有。喝多了也难受。

只是没想到,你果然去挑选了一瓶酒带过来,我差点都没有发觉。

这样朋友的贴心和温暖,有多久没体会到了。

谢谢你,朋友!我在心里说。


[3]德沃夏克《母亲教我的歌》

那次你身体不适,我去你家看你,捧一捧白色百合。

这花儿带动起了你那一贯严谨刻板的母亲的兴致(她是北大教授,地质学专家)——她很高兴,夺掉你找来的脏兮兮的花瓶,自己去找来了个小巧精致,白色玻璃的花瓶过来。我捧着花到厨房找到刀,把包装拆了,你拿起包装纸直叹息:现在包花都用那么好的纸,太奢侈了!太浪费了!!

我觅得一把剪刀。费力剪开绳子,又剪掉一截根,把它插在了花瓶里。

摆在饭桌上,你妈说,真好看,真香啊。屋子里也在飘散着音乐。

饭后,你妈指着花说,多少钱一支?

我笑笑说,阿姨,很便宜,不贵。

她又说,我的学生有时候来看我的时候也会带花的。

她的眼神里有落寞流出,因为你也是长年不在家的啊。


[4]马思奈《沉思曲》

其实我真的不懂得音乐的。我只是爱听各种好听的旋律罢了。听到动心的才会比较留意是谁的曲子,了解下曲子的背景。但是依然是对音乐所知甚少。

这首曲子连同《流浪者之歌》、《吉普赛灵魂》都是很喜欢的,曾经反复听反复听。

依然有时还是很焦躁。

你说有什么好焦躁的,有什么好忧郁的,你开开朗朗的多好啊。干干净净的令人舒服。

我只好不说话。

我们都是心里有伤的人。

那晚送你走后,我酣然入梦。睡得很好,真奇怪。

这个夜晚,我看桌子上的那瓶酒,一直没动它。这么好的酒,我怎舍得一个人品尝?!希望下次能有机会可以一起品尝!可是,我的朋友,连你也要远走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还回不回来,不知道你回来的时候我还在不在这个城市?那次你说,希望下次回来的时候,这片土地的朋友都还在。我说,都会在的,短短几年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是现在,谁知道以后呢?!

总是感觉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朋友。都走得那么远,那么远。流浪的足迹,遍及各处。

你们都离开了家乡,我也是离开了我的家乡。只是你们走的更远,远的不能随意回来看看自己的母亲和家人。身边的好友同学也一个一个的疏远。流浪一场,到底会剩下什么?!那些半道上碰到的人,能称之为朋友吗?转头走掉的时候,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啊。

为了寻梦?

还是为了逃避?!


尾声:

我终于切掉《匈牙利舞曲第五号》。

钢琴的丁冬立刻流泻出来……心旷神怡!

《42年的夏天》、《爱的协奏曲》、《秋日私语》、《献给爱丽丝》、《万般柔情》……一曲接一曲的经典,静静敲击着我敏感的神经。我闻到了田野的花香,看到了清澈的小溪,还有风,轻手轻脚拂过树梢。

书桌底下有一个五线谱——《爱的罗曼司》。当初很希望能学会弹它,可惜未果,那谱子一直都没舍得扔,一直都在那里。

眼皮打架了,合衣而卧。拉了被子盖上,头深深陷入枕头……慢慢睡去。

“啊——”

梦境里有一只小猫一般大的老鼠扑到我身上。

我被自己的尖叫声惊醒。

(写于2004年9月,北京北三环一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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