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西南二百里,清晨的清宏书院正沐浴在一派宁静祥和的氛围中。院主段懿尊捻着白胡子走出房间,看着院子里正辛勤地扫着枯叶的学生们,向来热爱清静的他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脸上也浮现出慈爱的笑容。
他年逾古稀,德高望重,乃是书院的所有者兼唯一的教书夫子。 深吸一口清新甘甜的空气,段院主在心中默默感慨:生命是多么的美好;生命是如此的精彩....
而就在下一刻,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把切都毁了一“夫子!夫子!教命啊!”
看着面前对扫好没多久,又被踩得稀烂的枯叶,段院主微皱眉,
有来人道:“大清早的, 何事大呼小!?看看这院子被你弄成什么样了,罢了,等会便由你来打扫吧!”正在扫地的众学生间言“耶”了一声,立刻扔了扫帚,一哄而散吃饭早饭去了。
“夫子,事情紧急,我也是没办法啊!”书院中第二不成器的学生—纯净, 一脸无辜地走上前来。
段院主一听这话,就知道麻烦一定是出自他那个第一不成器的学生了, 便叹了口气, 道:“唉, 纯洁他又怎么了? ”
“纯洁师兄让我十万火急前来求救!”
此话一出,原本正要去饭堂的众人登时一顿, 齐刷刷地回过头来。一记肃杀的眼神把人驱散了,段院主抬手在纯净的头上敲了个爆栗,呵斥道:“混账, 一大清早就这么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夫子啊,师兄说他危在旦夕,您去看看就知道了!”纯净泪眼汪汪地捂着脑袋,委屈道,“再说这事也不是头 回了,师兄也实在没辙啊,只有等夫子您去解围了!”
“罢了罢了,赶紧带为师过去吧。”段院主无奈摇头,这纯洁惹是生非的功力他是领教过的,如果不赶紧将麻烦扼杀在摇篮中,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么蛾子来。
果然,刚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一个断成两藏的扫帚,正十分凄凉地躺在四散的落叶中。再往远看,门外的老槐树边,一上一下、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
哎,纯洁来到书院才不足两个月,这都第几十次....段院主扶了扶额,一脸无语。
树上呈马猴状扒着的那人,- 看见他立刻如蒙大赦,远远地挥手哭号道:“夫子, 夫子,你可算来了!赶快救学生于水火中啊!”
树下站着的姑娘则是一身粉色衣相,容貌娇俏灵巧,只是腮精子气得鼓鼓的,显出了几分凶悍的模样。听了纯洁的呼救,她单手叉了腰,伸出一根玉笋似的指尖往树上指,怒道:“每次都搬你的夫子来当救星,算什么男子汉? !苏门锦,有种你下来,咱们今天把话说清楚了!”
树上那有心好好学习奈何不得清静的纯洁师兄,一听这话 又挥舞着四肢,吓得赶紧朝上爬了几下。
他的确生得相貌出众,即便穿着那千篇律且半新不旧的书院统一制服,也丝毫不影响他眉目间的俊朗清秀,反而平添了几分仙逸出尘的感觉。
确定了高度安全后,纯洁小心翼翼地偏过头,朝下面看去,无奈道:“这位姑娘,在下已经说过好多次了,我乃无名小卒一个,为了考取功名,才特地背井离乡来到这清宏书院刻苦读书,真的不是你口中的那什么‘苏门锦’!你便行行好,放过我吧!
“少来蒙我!苏门锦那挨千刀的,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更何况只是换了身打扮,改了个名字?”姑娘-脸不信的表情, 咄咄逼人道,“有本事就告诉我,你的本名叫什么,哪里人?”
因为段院主他老人家记性大不如前,就效仿寺院,强制要求进入书院的学生都得改成“纯”字辈,且只有两个字的名字一这样他实际需要记住的就只有一个字.......
听了姑娘的要求,纯洁半刻也没有犹豫,马上连珠炮似的道:“在下本名李狗蛋,马栏乡村杆秤镇莲花沟人士。父亲赵铁柱,母亲刘桂芳,家中还有三个哥哥....”
“好了好....”姑娘一阵无语,只能打断他道,“那你为什么每次一见我就跑?这次都躲到树上去了,我看你分明就是理亏,不敢和我当面对质!”
“哎, 我为什么躲到树上去,姑娘你又何必明知故问....".纯洁苦着脸叹了口气,手上越发把树干抱得紧了,“上次我不过是跑得慢了些,就被你按在地上,连袍子都给撕烂了!”
“如果不是你见了我就跑,我干嘛要拉你?”姑娘听闻此言,张鹅蛋脸红了红,“再说了 ,我什么时候扯你了?’
“明明扯了!”
“明明没有!”
“就扯了!”
“就没有!”
“扯了!”
“没有!”
.....
二人这么斗了一会儿口舌,粉衣姑娘跺脚,对着树上发出最后通牒:“我不和你绕弯子了!苏门锦,你到底下不下来?”
“姑娘,在书院内,在下学号‘纯洁’,苏门锦’ 什么的,不识啊。”
话音刚落,一颗石子就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去了。纯洁一愣,还没回过神,又一颗更大的飞了过来,这一次正中他的眉心。
纯洁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狗啃泥的姿势落了地。
眼看着那姑娘拍拍手上的灰尘,挽起袖子冲上去,一副要揍纯洁模样,段院主知道不能只顾着围观了,便赶紧带着纯净挡在了姑娘面前他清了 清嗓子,慢条斯理地道:“ 书院乃是清静读书的地方,不喧哗,钟姑娘有话好好说,还请不要动手。”
“夫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件事只有我和苏门锦面对面才说得楚!”身为常年上r骚扰清净的“熟客”,钟若晴客客气气地越过了院主,冲地上的人大声质问道,“苏门锦,你好端端的,干吗装死?
如果不是我那天出游无意中在这里看见你了,你是不是打算辈子不让我知道?!”
她忽然委屈起来,咬咬下唇,大眼睛里隐隐蒙上了一层水雾, 脚下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变得温柔,十分不客气地朝人踹了脚。
这一脚下去,地上那死鱼般挺尸的人忽然扭身, 吐出一口血来。随后身子抽,满脸鲜血地歪倒在一旁,真成死鱼了。
“师兄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师兄!” 纯净连忙冲过去,要将人驮起。无奈个子太小力道不够,只能招呼着众师兄将人四脚朝天地抬了起来,飞速往院子里冲。
钟若晴被这幕惊得呆了呆, 原本气得泛了桃红的面容里,此刻只剩下了无措的表情。她转头看向旁的段院主, 道:“夫子, 他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宿疾吧...段院主嘴角抽搐着叹了一口气, 只道,“唉,那什么一时候不早了,院中皆是男子,不宜相留,姑娘还请早回吧。”
留下此言,他看了看身后那抹粉色的影子,摇头,
转身离去。
关了院门,段院主吸了口气,转头眠了瞅被人抬着正往房里送的纯洁,厉声喝道:“混帐,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纯洁闻言,起初只是把眼睛睁开条缝,不放心地往周围扫视了一眼。确认危险已经解除,这才一跃而起,用衣袖将嘴角的“血迹”擦了个干净,道:“想不到这不知名红果子不仅味道不错,关键时刻还能救命!”
说话间,他俊朗面容里满是不正经的笑意,哪里还有刚才半点要死不活的样子?
院主无语地摇摇头。
纯洁却笑眯眯朝他一揖,道:“方才可多亏夫子解围, 否则学生可真要不保了!”说完又跟个没事人似的,对一旁莫名其妙的众师兄们一一谢过。
“你自己胡闹,却连为师也拖下水来,实在.....唉!”段院主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头疼,却又拿他没办法。只能叹气再叹气,随后放其他的学生先去吃早饭。
如果不是送他进来的那人身份太过了得,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样的麻烦学生弄进来的。成天捅娄子不说,还总连累自己一起收拾烂摊子。
“罢了,罢了!只是看那位姑娘的性子,你怕是躲得了今日,也逃不过明日。既然决意入我清宏书院学习,便应摒除外物纷扰,不考取功名誓不罢休!至于其他的陈年旧事,你且自己处理妥当,若有下次,为师可不会再替你处理周全了!”待到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段院主语重心长地劝诫了他番,才摆摆手道,“今日小惩大诫, 你把院子扫干净再吃早饭吧!
“多谢师父,师父慢走一 ”纯洁乖乖地拖着长音,待到人影消失在远门外,他忽然扬声道,“纯净! 快出来!”
话音落下,一个人慢悠悠地到了近前, 正是他唯的一个小师弟一纯净。
既然要好,有难怎可不同当?纯洁将扫帚往纯净手里一塞,道:“快把院子扫干净,夫子说扫干净了咱们才能吃早饭!”
“夫子明明说的是让你扫地,怎么又赖我身上了?”纯净接了扫帚,一边不情不愿地在地 上扒拉着,边低声抱怨道。
“你放心,师兄为人仗义,一 定会耐心等你扫完了再吃饭。”纯洁全当不管听见,径自起到院墙底站定,随手将了得自己的头巾,道:“你别慌,慢慢扫就是了,师兄绝不催你!”
话国这么说,但纯净扫地的过程中,耳根子就没清净过。“纯净莫慌,师兄肚子真的没有叫!”
“纯净慢扫,千万不要急,记得要扫干净点!”“纯净,师兄和你一样,点也不急!”
“纯净你别误会了,师兄不是在催你哦,真的不是在催你哦!”
.....
正当纯净被这明噪师兄烦得恨不能撞墙的时候,却骤然听到声“福音”:“师兄去趟茅厕, 你继续扫啊!
纯净松了口气,心想世界终于清静了,手上动作也顿时变得麻利。
然而等到纯净打扫完毕之后,纯洁却跟掉进了茅厕似的,还没回来。摆好扫帚,纯净四处唤了唤,不见人影,正准备去找,转念想,决定还是先去饭堂为上。
一炷香的时间后, 纯净捧着从饭量日益见长的大师兄的手中抢来的四个馒头,终于在东院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趴在墙头的纯洁。而且,对方因为太过专注,似乎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到来。
蹑手蹑脚地跑过去,纯净顺着纯洁的目光朝外面望,便恰好看到了院门外,那片刚发生了小小纠纷的空地。
不过这时候,门外早已没了人,只有那棵万年不变的老槐树而已。
面上掠过丝不怀好意的笑,纯净深吸一口气,凑到他耳畔刚准备大吼一声时,却被纯洁抢先着开了口。
“你鬼鬼祟祟的干吗?” 那声音懒懒散散的,显然早就知道他来了。
纯净的动作悬在一半,只好把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又憋了回去,挠挠头道:“师兄,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该不会是..偷偷看人家姑娘吧?!”
纯洁闻言,回头看他一眼,不说话,只是嘴角边还残余着一抹慵懒而不羁的笑。
那算得上是他的招牌笑容了,仿佛被刻在了脸上一般, 不管什么时候都如影随形。这种笑容若是带上了街,一定能闪瞎许多少女的双眼,只可惜在这清色男学生的清宏书院里,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不会是真的吧?师兄,夫子说了,既然来到清宏书院,就要心无旁骛地读书考功名!找姑娘娶媳妇什么的,会分散人的心智,是严令禁止的!”纯净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扬起手上的包子啃了一口,神秘兮兮地笑道,“嘿嘿, 不过孔夫子也说了,食色性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师弟我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要不这样吧,事情我替你保密,你把包子让给我一个, 怎么样?”
“让你个大头鬼!刚才厕所满员了,师兄我在这里偷偷解决一下不行吗?”纯洁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然后顺手把属于自己的两个包子抢了过来,顿了顿,又抬手一指纯净脚下,笑得人畜无害,“哦, 对了,我刚好就在你脚下这个位置解决的。”
纯净吃包子的动作瞬间僵硬。
而纯洁已经伸着懒腰走远了,声音因为嘴里塞着包子而有些含糊: “骗你的!走啦,去饭堂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稀粥!”
说完他停下脚步回过身,仿佛是要等纯净过来。然而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放远抬高,越过那道矮墙,虚虚地望向空中。
只可惜,以他现在的位置,能看到的只有院子外那棵老槐树上若隐若现的树冠而已。
纯洁微微眯了眼,唇边惯有的那抹笑意略略凝固了几分,片刻之后,才恢复如常。
钟若晴路狂奔着回到了家,等爬自家后院的墙头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耍了....
她又不是武林高手,对方又不是病弱少女,哪至于一脚就把他踹吐血了啊?
于是她以骑在墙头的姿势,狠狠地掰断了近处的根小树枝,以泄心头之愤。
这不大的声音,却惊动了房内的人。窗户很快被推开,丫 鬟诗琴探出脑袋,小心地朝周围看了看,瞅见墙头上的影子,赶忙压低声音道:“小姐,快下来啊!小心被人看见!”
钟若晴扶着墙边的梧桐树,轻车熟路地跳下墙根,飞快地回了屋子。诗琴十分配合地掩上了门,边递上了茶杯边问:“小姐, 今天情形怎么样?”
“别提了,居然被他装吐血混过去了!”钟若晴气鼓鼓地摇头,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又重重地放下,“哼, 要不是我怕爹娘发现赶着回来,一定跟他死磕到底!”
诗琴被她的气势震慑到,忍不住问: “小姐啊,你真的确定那就是姑爷吗?会不会..只是长得像而已?毕竟如果真的是他,又为什么会对小姐避而不见呢?”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啊!没准他是坠河失忆了,或者.......钟若晴也跟着拧了眉,想着想着,忽然拍桌子,道,“难道他想装死悔婚不成?”
“怎么会呢,小姐。能摊上这亲事,姑爷肯定是高兴还来不及。”诗琴笑嘻嘻地安慰道,“想过去咱们府门外, 多少人排着队等着小姐答应提亲,都....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瞬间捂嘴收声。
钟若晴却已经猜到了什么,瞪着她问:“是不是今天媒人又被打回来了?”
诗琴咬着下唇,点点头。
钟若晴眯起眼: “怎么说的?”
诗琴小心地问: “小姐,您...真的要听实话吗?”钟若晴狠心:“说! ”
诗琴弱弱道:“媒人说, 她跑遍了京中几大家族,对方都....都没答应。”
苏广锦下葬后不久,苏丞相便认了钟若晴为干女儿,怕她因为苏门锦的事情而被牵累,反而积极主动地联系媒人,替她说亲。
只可惜,结果不甚理想......
所以对于诗琴的话,钟若晴已经毫不意外了,想了想,却到底还是不死心地问:“这次又 是什么理由?”
“还不是那些陈词滥调,”诗琴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说什么小姐还没出嫁就克死了未婚夫君,这克夫的功力不是一般的深厚, 没......敢答应。”
钟若晴脸色难看了一点,嘴上却还在问:“还有呢? ”
诗琴的声音已如蚊哼,“还有 人说,您因为思念姑爷,终日精神恍惚,不太正常,所以...也不敢答应。”她见自家小姐的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似的了,忙又道,“不过..不过也不是完全没 人答应!还是有一家对小姐颇为有意的!”
钟若晴的双眼亮了亮,“哪家?”
“西街猪肉铺的熊掌柜在乡下有个亲.....
“不能忍,简直不能忍!”钟若晴拍案而起,终于破了功,“苏门锦这个挨千刀的混蛋!”
想当年,钟若晴凭借着京中首富的出身,加上虽然不算天仙绝色但也属于上乘的容貌,怎么着也称得上是“京中枝花”了。
在她和苏门锦定亲前,上钟家提亲的媒 人就从没断过。
后来她和青梅竹马苏门锦的亲事定了下来,虽然他俩从小就不怎么对盘,离琴瑟和谐什么的还差得很远,但钟若晴心里还是很得意的:就冲着苏门锦那样貌身家,闺蜜圈里的那些富家小姐们,谁不是对她羡慕嫉妒恨,恨不能咬碎一口贝齿?
谁料风水轮流转,如今的她背了个克夫以及精神失常的名头,不仅没人提亲,就连派出去的媒人也无功而返。
总结起来,就是她钟若晴......以此嫁不出去了......
想到这里,钟若晴身形一晃,只觉头顶炸起道晴天霹雳。
可问题是,如果人是真死了那也就罢了,偏生那个始作俑者,此刻正优战游哉地躲在某个书院里过着小日子,自己却要在这替他收拾烂摊子。钟若晴越想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混蛋,不把他做出来老娘誓不为人! "她趴在桌上牛似的喘着气,咬牙切齿道。诗琴在旁边帮她顺着气,小心道:“..可是就算那个纯洁就是姑爷,他不认账,这又要怎么办才好?”
钟若晴咬着下唇,想了半响,忽然坐起身来,神神秘地朝她招了招手。
诗琴凑过去,听她小声地说完了自己的计划,表情立刻变得十分复杂,“小姐, 这样......真的好吗?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入虎穴,焉得汉子!”钟若晴眼里闪烁着光芒,一拍桌子道, “就这么定了! ”
仲夏时分,一大清早的太阳便格外耀眼了。
清宏书院的大门外,纯洁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大哈欠,一边 拿扫帚在地上胡乱划拉着,一边琢磨着待会儿早膳要怎么从大师兄手里抢回自己的包子,再说服三师兄从二师兄那儿多骗个包子回来,好拿来献给四师兄拉拉关系。
正想着,他忽然听见车马声从远处传来。车轮滚滚,在这清晨无人的时候,显得格外分明。
为了让自己的学生们远离充满诱惑的花花世界,段院主特地将书院建在了深山老林里。这地方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绝对清静无扰,就算是有学生想半途而废,也没办法自己跑回家去....
而今天竟然有人找上门来?这实在是件稀奇事!这样想着,纯洁停下手中的事,伸着脖子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很快,一辆马车从蜿蜒小道的那头出现,往这边而来。不多时,便停在了眼前。
那马车极为宽大,装饰也十分富丽华美,一看就是出自有钱人家。然而在看清赶车人模样的时候,纯洁却跟见了鬼似的,扔了扫帚拔腿就往院门里面冲。
他发现段院主穿着他那件簇 新的外袍,已经站在了门槛内。四大师完以及各种小喽哆,也各自打理得人模狗样地跟在后面。
“今日有贵客来访,”段院主抢在纯洁之前开了口,“快整整你的,衣裳,跟为师出广迎接。
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的车马,纯洁咽了咽口水,道:“夫子, 学...学生拉肚子!”
“憋着!”段院主目光瞪了他-眼,十分威严地扔下这两个字,然后径自朝外面走去。
小伎俩被识破,纯洁没了法子,只得拿衣袖遮了脸,藏形匿影地跟在最后。
院门外的空地上,那辆大马车已然稳稳地停了下来。车帘被撩开,一对老年夫妇从里面徐徐走出。二人衣衫华贵精致,举止文雅,同这马车的档次十分相称。
段院主迎了上去,拱手礼,道:“钟老爷同夫 人别来无恙。”钟家夫妇也客客气气地还了礼,双方寒暄了几句,倒也没有绕圈子,便直接入了主题。
“院主,小女此刻就在车内。”钟老爷朝马车内看了看,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 自打苏家公子出了意外后,她便跟丢了魂似的,全无精神。前些时日更是大病场,卧床多日。近来稍稍好转了些许,忽然提出要寻个去处避世清修,在下一时便想到了段院主这里。”
在此之前,清宏书院是从未收过女学生的。
然而那段院主早年曾经历过段窘迫的时光, 险些饿死在路边,蒙钟家接济才保住一命。故而前几日收到钟老爷的书信时,他虽颇有些勉强,却也只能答应下来。
谁让他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人倒是 “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老朽却不这么认为。女子读书虽无法考取功名却能增长才学,修身养性,调理心智,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小姐能有此愿望,老朽之心甚慰。”段院主和蔼笑,稍稍侧身,“西院的厢房已然备好,只待小姐入住。”
“有院主这句话,我们便放心了。”洛阳首富钟老爷释然地叹了口气实则他倒没有想这么许多,只希望自家女儿能在旁的事情上分心,不要再每日念叨那苏门锦便好。他回过头去,对着马车唤道,“诗琴,快将小姐扶下来。”
声音落下,钟家小姐便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下了车。
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后,段院主额上突突跳, 隐隐觉得自己头疼病又要犯了。
哪怕此时的钟若晴,面色比鬼还苍白,行动比西施还娇弱,但那张脸对于他来说,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段院主深居简出,对外面的事情纵是偶间听过,也不怎么上心,更不会细想。
这个时候,他把前事来回地琢磨了一遍,这才痛心疾首地发现“对未婚夫婿思念成疾的钟家小姐”和“院门外叫嚣着要找苏门锦的钟姑娘"竟然是同一个人!
而与此同时,众学生中有见过钟若晴的也立刻恍然大悟,并纷纷窃窃私语地表示了同情:难怪这姑娘前些时候每天都来这里围追堵截,找什么“苏门锦”,原来是因为死了未婚夫而精神失常吗?那还是可以理解的。
钟若晴对一切恍若未闻,只专心发挥着自己的演技。摆出副娇弱非凡且绝对不曾见过段院主的模样,她幽魂般地飘上前去,弱声弱气地道:“奴家见过段院主,今后 ....还请夫子多多关照了。”
她欠身的时候脚下教险些摔倒惊得周围人又是阵鸡飞狗跳。
段院主脆弱而年迈的小心肝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忙不迭道:“钟小姐身子不济,就不必多礼了,外面风大,赶紧进屋,赶紧进屋!”
说着众人便请神般地把钟家三人拥入了院子。
“喂,你看到人没有?”钟若晴用手背挡住前额,娇弱而缓慢地走着,双眼却不住地在 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诗琴在旁搀扶着她,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奴婢没看到模样类似姑爷的人啊。”
钟若晴只得暂时作罢,心中暗想那混蛋果然狡猾,一看 她带着爹娘来了,就赶忙躲起来了。
罢了罢了,反正自己都混进这清宏书院来了,还愁以后没机会挖他老底吗?
等到众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门,纯洁才从大门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来,朝里面瞅。
他在人群中搜索了片刻。终于定位到病歪走的钟家小姐。想起钟老爷才说的“大病一场”:他不禁皱了皱眉:明明几天前还那么生龙活虎的,怎么说病就病,还病成这副模样了?
正此时,却见钟若睛微侧过了了头,冲旁边一个师兄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那一笑的瞬间,脸上“唰”地掉下一层白粉来。
纯洁一时无语,果然是自己想太多.....
不过人都追到到这里来了,以后的日子怕是有点麻烦了。
钟老爷同钟夫人在屋内小坐了片刻,又拉着钟若晴的手叮嘱了半晌,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临走之前,钟老爷还主动提出为清宏书院捐出了五百两银子,以表对段院主的感谢之情。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段院主手捧着银子站在院门外,风中凌乱.......
已经有了一个麻烦的纯洁还不够,现在居然连他那个说不清楚的冤家也掺和进来了,他这清宏书院还能继续保持清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