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提到有不少人的生日，贾敬、薛宝钗、薛蟠、凤姐……

贾宝玉和林黛玉作为主角，一直到了六十回都没有具体描写过他们的生日。

直到第六十二回，“怡红公子”贾宝玉终于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开心难忘的生日。

在前八十回中，没有给林黛玉过过生日，但是据我推测，八十回后必定有林黛玉的一次生日，只是这次生日过完没多久，绛珠仙子就要回到赤暇宫了。

今天我们就来透过贾宝玉的生日，来看看古人过生日有多麻烦。

虽说不能以偏概全，生日的仪式与家族的大小有着很大的关系。

但是在长辈都外出了的贾府，这次贾宝玉的生日流程还是很繁琐，我们也能从中窥探出封建社会的一些繁文缛节。

01

在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卧芍药䄄，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中，这样写贾宝玉的生日：

“当下又值宝玉生日已到，原来宝琴也是这日，二人相同。因王夫人不在家，也不曾象往年闹热。 只有张道士送了四样礼，换的寄名符儿，还有几处僧尼庙的和尚姑子送了供尖儿， 并寿星纸马疏头，并本命星官值年太岁周年换的锁儿。家中常走的女先儿来上寿。王子腾那边，仍是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薛姨娘处减一等。其余家中人，尤氏仍是一双鞋袜，凤姐儿是一个宫制四面和合荷包，里面装一个金寿星，一件波斯国所制玩器。各庙中遣人去放堂舍钱。又另有宝琴之礼，不能备述。姐妹中皆随便，或有一扇的，或有一字的，或有一画的，或有一诗的，聊复应景而已。

这日宝玉清晨起来，梳洗已毕，冠带出来。至前厅院中，已有李贵等四五个人在那里设下天地香烛，宝玉炷了香。行毕礼，奠茶焚纸后，便至宁府中宗祠祖先堂两处行毕礼， 出至月台上，又朝上遥拜过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一顺到尤氏上房，行过礼，坐了一回，方回荣府。先至薛姨妈处，薛姨妈再三拉着，然后又遇见薛蝌，让一回，方进园来。晴雯麝月二人跟随，小丫头夹着毡子，从李氏起，一一挨着比他长的房中到过。复出二门， 至李，赵，张，王四个奶妈家让了一回，方进来。虽众人要行礼，也不曾受。回至房中，袭人等只都来说一声就是了。王夫人有言，不令年轻人受礼，恐折了福寿，故皆不磕头。”

是不是内容很多，我们抽丝剥茧捋一下，贾宝玉生日的的流程清晰可见。

前边说今年“因王夫人不在家，也不曾像往年闹热”，王夫人、贾母、贾政等贾府的长辈们，因为老太妃薨逝，所以都在朝守灵。

说它“不闹热”，是因为如果在往年，贾母、王夫人等必定又要大办宴席，唱戏听书，在长辈的“监视”下，过完这个“闹热”的生日。

但是也正因为这次长辈们都不在家，所以才有了后边众姐妹给宝玉过生日、史湘云醉卧芍药䄄、寿怡红群芳开夜宴的热闹场面。

所以，此“闹热”非彼“热闹”。

02

在上边这段文字当中，涉及到许多生日礼仪：

第一段话是贾宝玉收到的贺礼，从道士、尼姑和尚，到王子腾、薛姨妈等长辈，再到家中人尤氏、凤姐等，再到各姊妹，这当中无不透露着贾宝玉身份的尊贵。

第一，“张道士送了四样礼，换的寄名符儿”。

上一次提到寄名符是在贾母带众人去清虚观打醮期间。

张道士要给贾宝玉说一门亲事，贾母委婉地拒绝了，也说出了自己对孙媳妇的要求。

凤姐为了避免气氛尴尬，所以就向张道士说“怎么我们丫头的寄名符你还没去换”。

这里说的丫头就是巧姐。

因为古代的医疗条件远不如现在发达，父母为了孩子健康，会将孩子寄名在道观，道士再授予符箓，这也就是寄名符。

寄名符的作用自然是辟邪免灾、保佑健康的。

这次贾宝玉过生日，张道士送来了要换的寄名符。

第二，“几处僧尼庙的和尚姑子送了供尖儿”、“并寿星纸马疏头”、“并本命星官值年太岁周年换的锁儿”。

所谓“供尖儿”，就是供品的顶端部分。

通常是由僧尼取来馈赠给别人，用以表示祝福用的。

“寿星纸马疏头”，是向鬼神祈福的祝文。

“本命星官值年太岁周年换的锁儿”，也就是长命锁，本命星官也就是本命神，值年太岁也就是太岁神。

第三，“家中常走的女先儿来上寿”。

书中其实有多次提到“女先儿”，这是古时候专门说书的女艺人。

在凤姐过生日、荣国府元宵节开夜宴、宝玉过生日的时候，都有女先儿出现。

第四，“王子腾那边，仍是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薛姨娘处减一等。”

因为贾母、贾政夫妇不在贾府，这里只明写了王子腾和薛姨妈两位长辈送来的寿礼。

王子腾、王夫人、薛姨妈是兄妹三人，所以王子腾是贾宝玉的舅舅。

一个“仍”字，表明往年贾宝玉过生日的时候，王子腾送的都是一样的礼物。

第五，“其余家中人，尤氏仍是一双鞋袜，凤姐儿是一个宫制四面和合荷包，里面装一个金寿星，一件波斯国所制玩器。”

这里是将尤氏、凤姐划分到“家中人”的行列，值得注意的一个地方是王熙凤送给贾宝玉一个波斯国的玩器。

“波斯国”是古代伊朗的国名，我们之前就分析过《红楼梦》中出现过的西洋物件。

这次贾宝玉过生日，凤姐这个表姐兼叔伯嫂，送给他一个稀奇玩器。

这也看得出来，王熙凤出手阔绰，对这个表弟甚是疼爱。

第六，“各庙中遣人去放堂舍钱”。

所谓“放堂”，也就是古时候施主在寺庙里布施僧众，为的是能够消灾得福。

与贾府有关联的庙堂，除了铁槛寺、馒头庵，还有栊翠庵、水仙庵等。

在贾宝玉过生日之际，贾府还会派人到这些寺庙庵里，向僧众们发放布施和舍钱。

第七，“姐妹中皆随便，或有一扇的，或有一字的，或有一画的，或有一诗的，聊复应景而已。”

大观园中，最了解贾宝玉品性的人就是众姐妹了。

众姐妹知道贾宝玉最不喜繁文缛节，所以她们给宝玉送的礼物不是字画，就是诗扇，这其实才符合贾宝玉的雅兴。

以上还只是贾宝玉过生日时，众人给他送的各种寿礼。

03

那么第二段文字，才是真正贾宝玉自身要遵循的流程。

第一，“至前厅院中，已有李贵等四五个人在那里设下天地香烛，宝玉炷了香。行毕礼，奠茶焚纸后，便至宁府中宗祠祖先堂两处行毕礼， 出至月台上，又朝上遥拜过贾母，贾政，王夫人等。”

贾宝玉生日这天，清晨刚起床，看到小厮们已经备好了天地香烛，贾宝玉先炷了香，这是要先拜天地，接着再去宁府中的宗祠，去祭拜贾府的列祖列宗。

因为贾母、贾政、王夫人都不在贾府，但并不代表贾宝玉可以不用拜这些长辈，所以宝玉便在月台上遥拜致意。

第二，“一顺到尤氏上房，行过礼，坐了一回，方回荣府。先至薛姨妈处，薛姨妈再三拉着，然后又遇见薛蝌，让一回，方进园来......从李氏起，一一挨着比他长的房中到过。”

不在家中的长辈，只需要遥拜即可，但是在家中的，贾宝玉就要一处一处去了。

先从尤氏开始，再到薛姨妈那里，回到大观园中后，又去了李纨那里，依次去“比他长的房中”。

由此足以可见尊卑长幼，秩序井然，无论任何时候都要遵守礼法。

第三，“复出二门， 至李，赵，张，王四个奶妈家让了一回，方进来。”

要知道，贾府除了主子，还有一个群体的地位也非常高，那就是小时候公子小姐们的奶妈。

《红楼梦》里奶妈们的地位处于主子和奴才之间，我们比较熟悉的有贾宝玉的奶妈李嬷嬷，贾琏的奶妈赵嬷嬷。

这里，贾宝玉过生日，拜完自己的长辈和比自己长的之后，还要去奶妈家走一走，感谢奶妈的哺育之恩。

第四，“虽众人要行礼，也不曾受。回至房中，袭人等只都来说一声就是了。王夫人有言，不令年轻人受礼，恐折了福寿，故皆不磕头。”

贾宝玉过生日，自然会有很多姐妹、奴才丫鬟来祝贺。

但是因为贾宝玉的年龄偏小，所以王夫人有交代，不接受众人的“寿头”，恐怕折了福寿。

04

《红楼梦》中有讲过给薛宝钗、凤姐、贾母过生日，但是都只是来写众人一块听戏听书。

真正有写出具体过生日流程的唯有贾宝玉的生日。

贾宝玉是最不喜读书，也最不喜那些繁琐的封建礼仪，曹雪芹偏偏安排贾宝玉过生日的时候详写流程，这也是曹公的一处妙笔。

不同趣味的读者，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思路都可以有着不同的诠释，以上仅仅是我的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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