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私下集聚的大本营,周皓阳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我说哥们儿,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乐观。你对星如的心思,咱们这一圈的人都懂,她心里肯定也知道。所以,真没必要怀着这种万年愁苦的心情,Happy 起来啊!”张明迪虽然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但他的观察力绝对是一流的。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不食人间烟火!”周皓阳咽了一口红酒,还是带着不得解脱的心情。
“哥哥,这话可就没说准啊。我那是深入研究宇宙万物的精奇变化,以万物为对象,探究终极真理的!”张明迪绝对无法容忍身边的人用无所谓的态度讽刺他的学究派作风。
“终极真理?这个我感兴趣。那个,张大师,请教一个问题哈。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唯一合适能够匹配精准的伴侣?无论是同性的还是异性的?是不是真正的海枯石烂才是真爱?”开玩笑的是李昱,他刚回来就听张明迪在捍卫自己的奋斗志向。
“这个很难一概而论。咱们的祖先由于地域、交通、环境等的限制,可供挑选伴侣的范围很有限,再加上一些影响双方挑选的个人环境,可以选择的当然就少了。而无论是从文化上看,还是以稳定的社会结构而论,一夫一妻都是最能够满足种族繁衍任务的同时最为稳固的结合方式,所以就一对一呗。但放眼全球,那么多种文化环境都不排斥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的现象。所以呀,人只会有一个最合适的伴侣的命题是骗人的假话!不可信?”张明迪说的头头是道。
“那你又怎么解释就算是一夫多妻,也都是有一个女性做其余人的老大?再说了,你说的是婚姻,我问的是爱情,这本来就是两码事好不好?”李昱他们听的有点没意思。
“爱情不还简单了?就是很空虚寂寞冷的人为了合理合法地占据彼此,编出来唬人的!你看,如果不是这样,那多数人的生理需求就得不到满足,就无法通过合理合法的途径满足,这样以来会出问题的!”
“总的来说,还是认为感情也好,婚姻也罢,还是肉体的欲望促使的?如果不用通过两性来繁衍后代,不需要去传承香火和事业,那就不会有麻烦了?”周皓阳笑着说。
“可以这么认为啊。这就是为什么佛教主张出家,道家也差不多,而基督教虽然在日常生活中调节、规制人的行为,可是它还是有一个美好的天堂来承诺的,用地狱来恐吓胆敢质疑自己的人!”张明迪最喜欢探究的就是宗教,而在他们日常的生活圈子中,却极少有发挥的余地。
李昱笑了一下,他好像对这个谈话已经失去了继续进行的兴趣,拿着饮料去了露台。周皓阳拍了拍张明迪的肩膀,“任重而道远,期待你发挥自己更大光热的时候!”他好像有几分玩笑的意思。
“哎,我说你们还别真不信,搞不好哪天我就真的成了佛家的入门弟子,从此四大皆空!”周皓阳以为他只是不满演讲就这样半途而废,自己没在意,跟在李昱后面出去了。
“有心事?”周皓阳自己也拉出椅子,坐下来。
“很多时候都觉得无聊,做事情无聊,不做也无聊。想安安静静的待着。”
“但在外人眼里,你家世好,人又帅气,头脑又聪明,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应该是最没什么烦恼的啊。”这番话从周皓阳的嘴巴里冒出来,听的人有点酸酸的。如果不是李昱受到的关注更多,那么他肯定会成为众人关注中焦点的焦点。
“佛教不就是一个王子创立的吗?由此看来,空虚无聊不是说你有什么能够决定的。再说,我虽不想像出家人那么六根清净,总也有疯够玩够的时候吧?你也不差啊,可你不也是愁眉苦脸的?”
“我是烦自己,总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周皓阳起身站在栏杆附近,眼睛看着远处的树林,那里一片安宁。
“只要你高兴,多关心一点又能怎么样?星如只是没发现自己对你的感觉而已,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李昱,你信吗?人生在世,只有一个人最适合自己的?或许性别的差异在现在这个社会都不重要了,但是你相信这个说法吗?”
“我信,人不是为了单纯地繁衍后代才谈恋爱的,这里面有很多是自身对人生活法的一个追求吧。没认识王元一之前,我觉得女人都一样,但现在,我愿意相信只有那个最合适的人,才会是伴侣。”
“那少不了花一番功夫,等到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好好表现一下了?”
“没关系啊,我又不着急。她是慢热型的,我随着她就好了。”
“看出来了,你这也是深中情毒,无药可救了。”
李昱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或许是中毒颇深,但甘之如饴,这就是爱情的美妙吧。
讨厌的野外训练还是如期而至,逃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了。今年学校安排的地点在日本的某个天然生态庄园,据说环境十分优美,还有不少古建筑,缺点就是地形很复杂,有不少的分支河流,方位感不好的人在里面想要出来十分困难。
我们全部搭载学校包租的飞机,虽不是第一次去日本了,但在飞机上,我还是觉得有点紧张。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患上了什么奇怪的皮肤病,胳膊上都是红点子。
“王元一,临行之前学校的检查你不是做过了,都合格啊?这是怎么回事?”随行的校医问我。
“我有根据学校的要求参加培训啊,也没有乱吃东西,不知道怎么忽然会这样?皮肤还很痒。”说着我就忍不住要抓。
“别抓,千万别抓。这是抗过敏的药,幸亏我们在到达日本的第一天是整顿休息,你先按时服药,整队出发去野外之前再来复查,如果不合适,可能要留在酒店了。”
“你是说,我不用参加训练了?”
“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一天之后服药没有好转,你要在医院接受全面的检查和治疗,自然不能跟着大家去训练了。”他对突发状况的耐心就跟递过来的小药丸子一样大。我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没事吧?千万别抓,来来来,赶紧吃药,小心会留疤痕。”云倩还是那么贴心。
我接过她递来的杯子,喝下了抗过敏的药。如果不是有毁容的风险,真不愿意这么乖乖服药。
下了飞机就乘车去酒店,一个班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来了,还有其他班级的同学。刚到酒店安顿下来,房间门就被敲得“咚咚咚”的。
“你找谁?”云倩小心翼翼地问。
“叶云倩,我是李昱,快开门。”
云倩听出了李昱的声音,就打开房门。“王元一呢?情况有没有好一点?”
“她刚躺下来想睡。”
“王元一,赶紧起来。”
“干嘛?能不能人道一点,不干扰患者的休息?”
“等会儿再休息,我已经找人联络好当地的医生了,对皮肤方面的问题最拿手了,起来,我带你过去。”
“我已经吃过药了,再说了,日本的医生连语言都不通,能不能行啊?你先回去吧,好意我心领了。”我刚想躺下,却被李昱托住。
“别那么懒,好不好?有翻译你怕什么?快一点啊,再晚的话人家医生要下班了!”
“烦不烦啊?都说不去了,放过我,让我好好睡一觉好不好?”我连眼睛都不想睁开,还要出门,太残忍了。
李昱看着我歪在床上,一下子掀开被子,用一只手托住我的背,另一只手托着腿弯儿,抱起来就要往外走。
“你,你放我下来,你干嘛啊?”
“老实一点,如果手滑摔着你了可算你倒霉了啊。睡吧,不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很淡定。
“你吃错药了吧?放我下来,被人当猴子看,多尴尬啊。我求求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我再说最后一遍,你老实一点!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被这样抱一下能怎么样?”他看着不费一点力气。我不敢再挣扎,那么多人投来怀疑的目光,让我更加无地自容,便所幸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躲避再难堪不过的场景。
虽然同样是经过四五个小时的飞行,他却还是很有力气,没办法,由着他吧。透过他的衣袖,传来一种特有的人类的体香,这不是任何人工制剂的味道,也不全然是体液的味道,是一种混合的微香。
到了医院之后他叫醒我,就诊过程全是他跟医生交流,叽里呱啦的说什么也都听不懂。然后我根据他的指示,回答一些简短的问题。接着就是从医护人员那里接过一个小盒子。没花多长时间,我们就从医院出来了。
“你还会讲日语啊?”在车上,我很好奇地问。
“从小的时候学的,也有些年没记起来了。”
“可刚才我看整个交流很通畅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训练前的练习好不好?教导员有给我们基本的日语对话的材料啊?你看都没看就直接上飞机了?”
“嗯,全程都是集体活动,看那个做什么?”
“傻瓜,幸亏有我吧,还不赶快谢谢我?”
我把脸朝向车窗外,没搭理他。在酒店前下车的时候,我特别正式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你,李昱。”他最初听到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像是愣住了,然后是很欣慰地笑了。
“不谢,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愿意出手帮忙。”
“以前对你态度不是很好,谢谢你这么不计前嫌。或许,我该换个角度来看待你了。”
“随你意,不过不管你怎么样看我,我觉得你还是那个傻傻呆呆的臭丫头。”
听他这么说立马就心里不痛快了。“是啊,跟你那些女朋友什么的比,我这型号的呢,也只是冥顽不化的类型。不过不管怎样,今天真是谢谢了。”
“王元一,其实…”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是集中精力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怎么了?你说啊?”
“没什么,等这次训练回去了,我有话跟你说。”说完他便先走了。
“有话说?什么话?这个人从来都是神神秘秘的,一点都不好懂。”心里这样想,我还安慰自己,幸亏不是他们那个圈子里面的人,不用费心思琢磨这些问题。
在经过电梯口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但很确定是我们同学。
“李昱带王元一出去了,听周皓阳讲是去看医生了。这事千万得瞒住星如。”
“是啊,这下看来我们前期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不管了,本来也没想让她太难过的。只是用了一点点容易致敏的药水,涂在了她的水杯外面。”
“哎,功夫白费了,星如如果知道刚才的事情又该发脾气了!真不想看到那张因生气而暴怒的面孔!”
“你怎么在这里?”完全没想到这帮人还有一个同伴从我的身后过来。
“怎么?害怕自己做的丑事被人发现?你们成天做些小动作,唯恐天下不乱啊?”我很生气,没想到这次皮肤过敏,完全是无妄之灾,还是被人为算计的。
“你知道了又怎样?有证据吗?再说了,谁让你不收好自己的狐狸尾巴,跟人乱搭讪的?活该你满脸包!”是上一次领头威胁我的那个姑娘。
“好,你们厉害,有本事!那咱们就看着谁能笑到最后!”从小到大,从来没被这么折磨过,这些人真是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
“等就等着呗,别以为有李昱在你后面帮忙我们就会怕你!抢人家男人的,活该全身溃烂而死!”
我没再恋战,从小到大都不会吵架,这次更是觉得整个头都被气爆了,怒气匆匆地回了房间。
“王元一,你动作快一点,马上要下去用餐了!”云倩一边收拾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催我。
“你们下去吃吧,我不饿,先睡了。”
“你这怎么还哭了?”正往身上拉被子的时候被她看见了我不争气的眼泪。
“你下去吃饭吧,我困了,要睡觉。”捂上被子,再也没有开口。床边的云倩站了一会儿,离开了。
从来没有因为感觉受人欺负而泪流,这次算是尝到了这种苦涩的滋味。没法开口跟身边的朋友讲,也不能像幼儿园那样举手报告老师,家人也不会有心情关心这种小事。我不明白的是,怎么你什么都不做,还是会被人视作眼中钉?一定要看着你遭殃心里才高兴?和谐相处就真的不可能吗?更何况又是李昱,我跟他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的关系,至于这么恶意伤人吗?如果一直以来,我心里的世界是有着云朵似的白色,还有云彩般的风采,那么经过这场教训,世界可就不会再是那种单纯而梦幻的颜色了。
哭吧,这时候的眼泪既是发泄,也是安慰。不满也好,难过也好,孤独也好,种种情绪人的一生都会品尝到。哭累了再睁眼看看周围,表面没什么变化,其实已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