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去年秋天去法国滑雪了。
他说在阿尔卑斯勃朗峰下的那个霞慕尼小镇,沾着旅游胜地的光,慢慢蓬勃出了不少异国风情的餐馆。暂不提味道如何,带着一身疲惫滑雪而归的旅人在他乡看到熟悉的菜式,那份激动便足以弥补食材不足的缺陷。
世界哪里有中国人,哪里就有中餐馆。
镇上有家叫雪缘的中餐馆,老板厨师还有服务生都是中国人,看见亚洲面孔,便试着用英语问道
"Japanese? "
“中国人。”
然后彼此脸上露出十分畅快的微笑,互相问着故乡。相邀入座,老板厨师也相继出来,操着各种口音的普通话问候在异乡的同胞。
“你爱吃辣嘛?”老板看着张公子。
张公子点点头,并表示这山上的食物真是太淡了,老板当即挽袖亲自下厨,笑着说许久没炒过菜了。
老板姓陶,四川人,漂洋过海来这异国雪山下开了家川菜馆,没想到这群欧洲人只喜欢吃些甜而淡的菜肴,对于热辣的川菜却敬而远之。失望之下只好合着游客的口味来,只是偶尔炒几道小菜和员工下酒吃。
外国人看不懂中文强译的英文菜名,只好照着图片点,虽然没出过质问鱼香肉丝中没有fish的笑话,也对川菜中不辣菜系赞不绝口,可老陶总觉得自己做的菜少了灵魂。只有遇到同胞,打听清楚敢吃辣,老陶才会亲自下厨,从柜子里拿出不少瓶罐,指着这个说是精心炒制的麻椒,那个是从老家带来的豆豉。
过不久,便上了几道菜,装在小瓮中被红油料汁浸透的口水鸡,却不伦不类撒着几片罗勒叶,老陶不好意思搓搓手,抱怨着没有香菜,只好随便凑活做下样子;一盆飘满红油和辣椒段的水煮鱼,色泽通红又香气扑鼻,鱼片切得极薄,夹起一片发现都能透过光,却又极完整地保存下来。还有几道凉菜,也是正宗的川人川味。又抱来几个坛子,说安检不允许带白酒,只好自己在这偷偷酿一点,用的是剑南春酒厂最好的酒曲。
其间倒也有几个旅客寻香而来,只是看着盘子里占了一大半的辣椒,又捂着眼原路退了回去。老陶哈哈大笑,对张公子说,这世上没有中国人吃不了的东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陶发起牢骚,说高山上没食材,异国里没人情。当年念着把川菜和自制的辣酱传遍世界,宁愿负债也要开了这家餐馆,没想到外国人只喜欢那些淡出鸟的口味,吃了麻椒就大喊Posion,尝口辣酱就喊Help。
张公子只好说些真正的佳肴不会因为食客的口味而埋没,浓烈的感情必然会从黑暗里喷涌而出之类的废话。 回头看看,其他人只是低头吃菜,对于老陶的抱怨露出习以为常的神情。
老陶听了之后露出相见恨晚的神情,一个劲叹息为何早些遇不着张公子。
老陶很快便醉了,招呼着厨师拿来几个玻璃瓶递给张公子,解释说这是他祖传的秘制辣酱,世界上仅此地有,让张公子带回去尝尝。
张公子回来之后,便送了我一瓶老陶的秘制辣酱。
拌着食堂的扯拉条,不过是老干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