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那座山
文/珒若放
工厂后面有一条河,河水不多,水波不兴,填不满半壁河床,不紧不慢地由北向南流淌。
河水像极没品质的玉,是浑浊的绿,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却滋养了两岸的水草,丰盈水灵,葱茏茂密,如出污浊而不染的莲。
满眼的苍绿簇拥着一湾瀛瀛碧水,也算这里的一处景致了。
一座长不足十米的小桥横跨在河上,是通往河西侧女宿舍楼的必经之路。
有心的男生们与女宿楼隔岸相望,每天往返此桥,密切关注着其他往来频繁的男女,并津津乐道,调侃地给小桥取了大气的雅号“河西走廊”。
夜深了,仍有三两男女在河西走廊上,慢悠悠地闲逛。
由于是同院职工,很引人注目。这无非是一道风景,成全了一道有滋有味的佐餐。
大大丰富了人们枯燥的业余生活,满足了茶余饭后,加以非常的想象,品味解析各种方式的男女离合,情感纠结,都俨然过来人模样,仿佛只有在他们口中,情结才得以开解,疑惑才有了答案,才找到了公正的说法。
一辈辈的人,就这样在别人的故事里感慨着,成长着。
这是二十五年前的河西走廊,那时的我还是名学生,一名懵懂的听众。
如今的桥上过客匆忙,别无它意,已是物是人非,这个绰号早被人们忘怀了。
女宿楼西侧不远处,是一座很矮的小山包。其实也就是燕山山脉途径这里时,无意伸出的一只脚罢了。
造物本无意,人们却有心。山不在小,与河西走廊齐名,盛满了故事。
小山上树木成荫,野花繁盛,成片的紫荆林绿浪翻腾,淡紫的小花星星点点,青涩的香溢满山坡。
附近的人称之后山,得益于河西走廊的畅通与名气,这里也是九十年代的天然“恋吧”。
暮色中的后山,树影婆娑,光影斑驳,幽暗迷离。
白天热闹的工厂沉寂了,男女职工们辗转阵地,成双入对,一头扎进后山林子里,惊得鸟儿扑棱棱地飞。
如果找不到谁,会有人狡黠地眨眨眼睛,嘴一弩“后山”。
“恋吧”里不仅有浪漫美好,也有痛心疾首,甚至反目成仇,是悲欢离合的交响,是恩怨情仇缩影的小江湖。
这里是避开群众雪亮眼光的所在,是包容所有隐私的世外桃源,不管日后人们通过何种方式得知,并成为公开的秘密。主人公们掩耳盗铃,图个心里安生。
这里成就了很多对男女们的婚姻。同时,也有很多婚姻决裂于此地。
河西走廊如果是过程,后山就是结局,这结局无论圆满还是碎裂,是个了断。
这里是个围城,局外人翘首远望,纵使火海,也少不了赴火的飞蛾,阻挡不了上山人执着的脚步。
羊肠小道迂回盘旋而上,一条条,年年开辟有增,不见荒芜。
那时的人们低调小心,心事也需山林遮掩,藏的越紧,传播却越快。
尤其是见不得天日的相好,暗中挑战人们的观念,给世俗以迎头痛击,给不起眼的后山增添了诱惑和神秘。
如今人越发坦荡,公共场合亲近起腻,高调表白,成为平常事。
正当与否,对错与否的概念越发模糊暧昧,人们倒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
人们的心绪不再需要它的掩护。
有人的地方就有爱情,谈无定所。天下之大,还怕没痴男怨女容身之所吗?
从办公室爱情,或情调会所,到公车上打情骂俏,相互腻味。从都市言情剧到艰苦卓绝的抗战,食不果腹,饥肠辘辘,只要神智尚清,就耽误不了爱。
各种版本的爱情表演让人目不暇接。真假难辨。
后山的价值也与时俱进,自然转型,由个人谈情走向大众锻炼。由“恋吧”向“氧吧”转型。
其实它的粉丝群骨干并没多大变动,仍然是曾经的那一群体和附近中老年居民。他们更热衷于健身,养生,亲近自然。
和当初相反,现在的小青年们是不屑于上山的。
小路上健步走的人群不断,长堤上打着太极的人,白色长衫飘飘,绿树映衬得煞是好看。
后山明朗起来,从欲说还休的心事中走出,爽朗地谈笑风生。从朦胧的月光里走出,阳光下无遮无拦。像个幽怨的女子,在岁月磨砺中开朗成一名女汉子。
夜色中的后山,渺无人烟,一片寂寥。归巢的鸟儿,枕着枝头睡去了。
桥还是那桥,山还是那山,只是它平常的无人问津,也不会成为人们的话题了。
我也是偶然想起,任它蓦地闯入记忆,然后无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