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节气过后,江南的天空渐渐摆脱了雨雪的侵袭,久违的阳光笑意盈盈地铺洒下来,催促我们走向户外,登山去!
驾车从贵阳出发,沿贵瓮高速东行,纸房站下,过平溪,至浪洞镇管桐村村坊下,停好车,我与妻月萍步行入山。
好雄健的一座大山。从地理上来说当属本省中部的佛顶山脉,当地称重阳坪,在浪洞河畔抬头仰望,但见五老坐峰如屏,须髯见碧,而面如皎月,缭绕的云雾盘旋在山头,恰似皓首上那飘扬的发巾。
进山的道路是沿着山陵间的沟谷深入的。开始坡度尚且缓和,羊肠小道旁还有开垦的田地,不过都是光秃秃的。山林除了苍翠的青松外,有不少枯黄的苇花点缀其间,黄的、青的、褐色的各类落叶蓬松地堆在道上,踩起来如漫步云端。
肃杀寒凉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松针清香,绽开的松果脱了衣服在枝桠上打着坐,它不冷吗?我们却渐渐热了起来,冲锋衣的拉链早已拉开,汗水,从鬓发间渗了出来。
身处林中,视线受阻,那五老峰感觉反而远了,这时我们登上了一座小土峰。眼望着弯弯曲曲的小径开始变得陡峭起来,妻叫起苦来。“还有好久才到哦,会不会走错?”“你看,这里离我们停车的地方都很远了,至少走了三分之一,休息哈,再爬,加油!”我给她打气。“即便走错了,我们也当爬山锻炼了(此岩无任何路标,询问村民路人方确认大致方向,可惜看不到岩上的西竺寺)。”我像给她解释又像给自己打气道。“好,走罢!”妻到底是相信我的,又迈开了脚步。想想要是你的同路人在前行路上怀疑你,阻碍你,分裂你,那你们迈向同一目标的脚步该是多么的沉重和滞涩呀,我不由得庆幸起来。伸出手去,紧紧地牵着她。
又是一段长长的之字上坡路。虽然小道仍旧是杂草交互,但走向仍是清晰可辨的,某些当路的石头上有人为凿成的梯坎,斜度大的泥地上可见规则的石块铺叠,这不由增强了我的信心。虽然那地标西竺寺仍是看不见,据说这寺庙是建在浪洞岩崖缝间的。妻有些爬不动了,我让她歇歇气,慢慢行,自己迈开步子,到前面打探。似乎爬上了一个垭口,从小小的缓坡上转身眺望,刚才停歇的小土坡已远远地落在林间,更远处,整个浪洞坝子突破山间地环绕蓦然出现在眼帘,呵,不知不觉已在山腰处了,我放开喉咙,大喊:“看到了!看到坝子喽……”林间一阵噪响,一群山鸟扑棱棱地横过树梢,锐鸣着回应着我,飞远了。妻得到信息,鼓勇而上,终于和我并肩,并肩看那炊烟四起,看那流水静深,看那人来车往,看那冬曰簇发的萌动生机。
“看到那庙子吗?还爬吗?”妻问我。“爬!继续。为山九仞,岂能功亏一篑!待我前头开路。”许是山路已渐渐接近那面如满月的山岩,拐过一个弯路后,我终于在林间的空隙处看见了崖壁缝中的飞檐屋宇,隐隐地,石窠里的菩萨金身也显露了出来。啊!没错,西竺寺就在眼前。
《战国策》里说:“行百里者半九十。”意思是说,行程走了一百里,到九十才算完成了一半,剩下的百分之十才是对人性毅力的最大考验。此语我深以为然,汗出如浆,转而又冰冷袭身的我们到达崖下时,体力已然达到一个临界值,很想就此躺下了。
妻拿出背包里的巧克力,面包,热水。好比油料即将耗尽的汽车进了加油站,我大口地咀嚼着食物,暖暖的水热缓缓浸入肺腑,滋润心田,四肢百骸的疲惫一扫而空,抬眼望望头顶的重檐飞角,向上攀爬的斗志再度昂扬起来。
叶绍翁诗云: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没想到,这旋转的山道最终也尽于两扇紧闭的木栅门,一股蓝色的胶皮铝线捆在石拱门下的栅间,显然,庙里无人。
“既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归,菩萨!方丈,打扰了!”我合十一拜,扭开门锁,与妻施然而入。纵身通过狭窄的“赛普陀”天梯,我们终于来到天然石廊“玉皇阁”。但见,高天与阔野之间极于一线,一线小径自停车处或隐或现,在三个台地间蜿蜒而上,直探岩下。回首我们行来的路,脚下的丈量,眼光的深浅,心理的波荡,在我们达到一定高度后都沉积为身下高耸凝实的灰岩,托举着我们远眺,感受更深远的天地。
今天,我与妻相扶持,共磨砺,同攀登,终得见浪洞盛景,明天呢?人生路漫漫,何曾有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