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年轻的缘故,刘白剖腹产恢复得比较好,两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出院前,婆婆带着儿子注射了乙肝疫苗和免疫球蛋白,但刘白还是隐约觉得注射的时间是不是应该提前一点。
住院这两天,家里人的一件大事就是给儿子取名。远在老家的爷爷开始说让小两口自己取,后来孙子出生后大概有些激动,又专门打电话来说自己打算去找人测个名字。而这边刘白在没有怀孕之前,一天早上灵光乍现,就已经想到了喜欢的名字,叫问天。全家人都贡献了自己的想法,就等向东拍板了。而刘白内心忐忑,担心向东喜欢其他的刘白看来并无特点的名字。最后向东要好的同学在群里说刘白取的名字更好,这才让向东定下了这个名字,这让刘白心里对这位同学十分感谢。
出院回到租住的地方,刘白在向东搀扶下爬上了三楼。期间刘白也十分意外,自己竟然出院就能爬楼梯了。大概是因为爬楼梯过程中没有用到腹部的肌肉,所以并没有什么不适。因为产后虚汗,加上天气炎热,刘白坐着不动,汗水就能湿透衣服。医生说,伤口不出血以后,就可以洗澡了。所以刘白坐月子期间,刷牙、洗脸、洗澡一件不耽误,并没有按照传统的坐月子的方式。遵医嘱,刘白不适合哺乳,所以小问天刚生下来就喝的奶粉。对于不哺乳的坏处,相对营养方面的缺陷,刘白更担心的是,不哺乳会削减儿子对自己的依赖和亲密度,另一方面也给了婆婆在家带娃的充分理由。
出院半个月,婆婆和向东商量好要带问天回老家了,家里的公公还盼着见孙子呢。因为身体没回复,出院后问天一直由奶奶照顾着。回家的路上,问天也由奶奶抱着,而向东则让刘白拿一些行李。刘白看在眼里心里很是不舒服:哪有没出月子的产妇拎包的道理,而我不应该是那个抱着儿子的人么?婆婆小心翼翼的抱着孙子,丝毫没有觉得不妥。直到在车站,刘白对向东说,自己不能负重,向东这才把东西拿过去自己拿着。坐了几个小时的大巴,一家人终于到家了。公公早就准备了鞭炮,迎接自己的小孙子。
到家的第一天晚上,在公公的要求下,刘白让小问天跟爷爷奶奶睡了。之后问天跟刘白睡的时候,夜里哭闹,婆婆就会过来帮忙,有时刘白实在搞不定,婆婆索性就将问天抱走了。刘白对这种半夜将问天抱走的做法实在无法接受,她感受到了孩子被抢走的绝望。忍无可忍的时候,刘白半夜给苏城的向东打电话哭诉 。向东电话里跟婆婆讲孩子让刘白自己带就好了,可是这样的情况仍然一再发生。再后来,刘白索性夜里睡觉将房门反锁了,不让婆婆进来。但婆婆该来还来,敲门罢了。婆婆是个聪明人,知道刘白不高兴。每次她来的时候,刘白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却丝毫没有好脸色。一次婆婆支支吾吾地过来抱孩子,说是公公让抱的。眼看着儿子被抱走,刘白心里无比愤怒却没办法发作。她还不想和他们翻脸。
此后,每次刘白照顾儿子的时候婆婆插手,都让她感觉到反感,以致于产假期间刘白的心情都是压抑的。作为妈妈,刘白没有成就感,反而觉得相当受挫,尤其是刘白没办法安慰哭闹的儿子而婆婆却可以,以及婆婆拿奶粉就可以满足儿子的需求甚至当刘白面说有奶便是娘的时候。刘白期盼着产假赶紧结束,回去上班,但同时,她又害怕婆婆不跟自己回苏城。
刘白产假期间,向东每半个月回来一次。产假接近尾声了,刘白和向东谈起让婆婆去苏城带孩子的问题。向东的态度一直含糊,一方面老妈觉得刘白和向东现在并没有住在一起,自己去了也是和刘白一起住,只能周末见着儿子,所以不想去,说是等房子拿到了,装修好再去。眼看到了最后期限,刘白逼问向东到底怎么想,最终向东站在了老妈那边,决定把儿子放在家里带。刘白既委屈又愤怒,委屈的是没有人考虑过她作为母亲的感受,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像个物件一样留在了家里,愤怒的是向东站在了自己妈那边,而她像个外人一般,孤立无援。这个男人又一次背弃了自己。又恼又恨的刘白收拾东西,身后抱着孩子的向东显得有些慌乱但仍旧什么都没有说。刘白拖着行李箱走到路口撞见了买菜回来的婆婆,婆婆生拉硬拽,说大不了跟你去就是了,又把刘白拖了回来。看见刘白又回来了,向东脾气突然又上来了,刘白要抱儿子他都不让,婆婆见状都劝,你让她抱抱。刘白觉得自己这样一闹向东应该会改变心意吧。在刘白家族里,都是婆婆很主动地给带孙子的,哪有孙子几个月就被丢在家里的。所以潜意识里,刘白总觉得应该不会的。后来婆婆说,家里都还没收拾好,于是刘白先随向东回去了,走的时候还很开心地说,过两天就回来接儿子。
可是回到苏城,刘白在一个周末提出回去接儿子,向东竟然还是告诉她,就放家里带。刘白压制怒火,声泪俱下地求向东,列举了孩子还小这样太可怜,自己这边有地方住等等希望对面的这个男人改变主意,可是向东的条件是,除非刘白辞掉现在的工作,换到市区去,这样他就把儿子接过来。
刘白现在的工作虽说离市区远,可是她现在还不想换,尤其当向东以此为条件要挟刘白。后来想想,假如刘白狠下心威胁自己不上班了在家带孩子,说不定迫于房贷以及后面装修的经济压力,事情会是另外的样子。可是刘白不想待在家里带孩子,不想和婆婆两个人带一个孩子,更不想做经济拮据的家庭妇女,就像自己的婆婆一样。自从向东上大学以后,婆婆就做起全职家庭主妇,里外操持着,伺候着一家人。公公以及两个孩子都是什么家务都不用做的。这种情况下,婆婆虽然家里人都依赖,但因为没有经济地位,很多时候还是受气的。有了孙子以后,更是一心扑在了这个孩子身上,这让刘白有种恐惧的感觉。
和向东谈崩了以后,刘白用不回家抗议,但没过多久就忍不住自己跑回去看儿子了。当刘白回到家时,儿子正睡着,小家伙已经从最初的丑小鸭长成了漂亮的婴儿,干净可爱。看着儿子,刘白泪如雨下。婆婆见状,没有说话,只是主动地说跟刘白回苏城。刘白自然十分高兴,以为这下终于可以和儿子团聚了。
刘白租的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阁楼,装修简单,但也一应俱全,十分宽敞,婆婆来客厅添张床就可以了。床没有买好的时候,刘白就把自己的卧室让给婆婆住,自己在客厅打地铺,床买好了也仍旧睡客厅。刘白下班会买好菜,早上会早起烧好婆婆中午的菜再上班。因为婆婆总说自己带孩子经常顾不上吃饭,在家有公公帮忙带一下,腾出手来做饭,这边的话就经常没空做。晚上,儿子睡婴儿床,婴儿床就放在客厅刘白的床边。白天没有时间陪儿子,刘白希望晚上儿子跟自己睡。可是小家伙入睡的时候总哭闹,经常还是婆婆出来搞定。
婆婆来了不久,刘白就和婆婆之间发生了一次争吵。起因是,婆婆有意地提到自己过不久就回去了。刘白没有准备,以为婆婆会安心地在这边带孩子,而自己把什么都料理好了,才来没两天就又要回去了。一着急,说话就带了情绪。婆婆也不是省油的灯,觉得自己给你带儿子就已经仁至义尽了,这里楼层高,上下不方便,每天就待在家里,周围的人又不认识,太憋闷。争执之下,还谈到了结婚时的旧账。婆婆自然站在向东那边,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刘白从未见过婆婆对自己子女这样讲过话。最终这场婆媳之间的第一次争吵以刘白的沉默结束了。刘白仍然该干嘛干嘛,尽着自己的本分,希望婆婆能多待一段时间。
结婚以后,刘白的眼泪多了许多,一旦与家人发生争执,就会流泪,她都不知道怎样心平气和的和他们说话了,而自己的老公婆婆也从不站在自己立场上考虑,只能逼着刘白忍无可忍地爆发。这种怒火首先伤了自己,哭诉成了刘白和婆家人沟通的常见方式。
终于,一天刘白买菜回来,婆婆对她说,自己要回去了,连小姑子都打电话来,说婆婆不管自己家里。家里的公公没有人约束就出去吃喝打麻将,据说还输掉了卖地的几万块钱。这次刘白没有说话,平静地接受了。不管自己怎样周到,终究还是回去了。
周末,向东将婆婆和儿子送回了老家。刘白记得问天被爸爸抱走的那一刻,他懵懂地看了看妈妈,十分可怜。
这样,刘白既不寄望于婆婆在身边踏实地带孩子,也继续着自己的工作,直到后来刘白自愿地离职。而问天就跟着婆婆在老家抚养,夫妻俩一周两周一次地回去看望。问天这么小,就沦为了留守儿童,而自己的爸爸却无动于衷。
刘白妥协了,可是骨肉分离的切肤之痛从未忘记过。她不敢多想自己的儿子,只能自欺欺人的选择逃避。向东时不时地会和家里视频,但刘白则从没有主动拨回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