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有个包子店。
包子店里有块金招牌。金招牌是某个皇帝御赐的。三百年了,金子还是金子,包子还是包子。
我路过东郊的时候,去过包子店里吃了一次包子。我去东郊包子店吃包子的时候,看过了那流传三百年的金招牌。
我看到店里金招牌的时候,上面刻着“食华天宝”四个字。字刻得铿锵有力,一看就是老雕刻匠刻上去的。三百年前,人们也能看到金招牌上雕得铿锵有力的这四个字。
东郊一直荒无人烟。三百年前,皇帝来这里打猎。他见一户人家在这旷野山林里住着,好生好奇。于是他微服探访,吃到了这户人家里做的包子,龙颜大悦,便赐人家这块匾。
匾到,名气来。名气来,客人到。客人到,生意来。生意来,钱财到。这钱财越来越多,名气更是越来越大。
可后来还是没落了。过了那朝那代,来此处吃包子的人便日益减少。以至于过了三百年,包子店还是包子店,没有变成包子馆或者包子铺。
伙计上包子给我吃的时候,我是满怀期望的。可我只吃了一口,便只觉得这包子跟寻常包子没什么两样。当着伙计的面不好嫌弃,于是我敷衍说,“哇,这包子好吃。”
伙计说,“您别勉强了,我这包子跟外面小贩的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一块金招牌挂在店里而已。”
我尬笑起来。于是他去了一旁做肉酱。
他做肉酱的时候,我可仔细地看着。他的刀很快,手也很快。他割猪肉的时候,刀口沿着猪的筋骨纹理只一划,骨头和大筋便被剔除,只留下一块整肉。他用双刀切臊子,只见刀口上下翻飞,肉末没有溅出一块。不一会儿,一大块猪肉便剁成了肉酱。
我脱口而出,“厉害。”
伙计笑了起来,说,“谢您夸奖。这刀法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虽不是远近闻名,但切出来的臊子可是不干不腻,正好用来做好包子吃。”
我问到,“既然刀法这么好,怎么包子店后来又没落了?”
他摇头,说,“刀再快,也只一双手。心再细,也没那机器上的铁丝网细啊。”
我说,“可惜啊,好刀功比不上机器。不过我认为,要论剔骨杀人,机器可比不上你。”
伙计愣了一下,说,“您好幽默啊。不知道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说,“穿过这座山,到我舅舅家里去拜年。”
伙计说,“也好。现在正值年头,店里也没什么人。要不然我请你喝一些我家自己酿的玉米酒。”
我说,“好。”
伙计便进去,拿了一壶酒。壶是白色胶底壶。壶里酒色淡黄,一看就是农家自己酿的。
伙计倒了两杯酒,倒在桌上两个杯子里。他一杯,我一杯。
他拿起他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痛痛快快,毫不犹豫。我见此情景,也拿起我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也是毫不犹豫。
今年的雪爽约了,但年头的天气还是有些冷。山上的树大多秃了。山下村子大多被雾罩住了。近处有一些白杨树。伙计大口大口地吐着气,我也大口大口地吐着气。不过一会儿他就倒在地上不吐了。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他,拿出腰带里的枪戳了他几下。他果然死了。他不知道,他进去拿酒的时候,我跟他换了杯子。也不怪他,他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我掏出手机,打出了一个电话,“喂,黄sir吗?我又抓到一家黑店,就是东郊的包子店。你快来。我先去其它地方抓人。”
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过了几天,我一人去了山里。山不是普通的山。山上有她的墓。我没有钱买冥币,我随手捡了几张报纸烧了给她。
我哭着说,“我又找了一家黑店。他们卖的毒包子。以后也不会有人吃他们的包子了。以后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吃了别人店里的东西被人家害死了。”
我的眼泪掉下来滴到报纸上,差点把报纸上的火给弄灭了。上面起火的那页,我看了,写着一则新闻:
“近日,六角亭精神病院逃出精神病人一名,专找偏僻之处小店停留并将其全家灭门。疑犯身上有一把玩具枪,以及一瓶毒鼠强。派出所李警官和精神病院黄院长正在四处找他。望大家小心。”
我才不知道那神经病是谁呢。
我只知道,东郊以前有个包子店,包子店里有块金招牌,招牌上书“食华天宝”四个字,刻得铿锵有力。
现在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