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凌晨三点接到道哥电话，火车即将到达，接驾。

虽然没有想到凌晨火车站的人群仍然川流不息，但是从拥挤的人群中找到道哥并不难。黑风衣黑墨镜白耳机，逼格十足。我快步向他走去，在他惊讶间顺利的接住了他的下巴。

我对道哥再三打量，怎么看都不像两天前在电话里哼唧说生无可恋的人。反而是我，宿醉和被吵醒后血红的眼睛，来不及整理的乱糟糟的头发，大头皮鞋配超过身高的牛仔裤，越发显得落魄失魂。

“咱俩到底谁失恋。”

“你也失恋了？”

“闭上开光的乌鸦嘴。”

至此一路无话，尽管我再三仔细观察，仍旧没看出道哥有丝毫难过的端倪。

到底谁踹的谁？难不成他是回来分享失恋的喜悦？天知道这货什么都做得出来。

回到住处，道哥脱去和着夜色的风衣，却没有摘掉墨镜。“差不多得了，摘了吧，就你大尾巴狼。”

“不，这是近视墨镜。”

“那你的眼镜呢！”

“来得急，忘带了。”

“你就戴这个大墨镜戴了一路？好吧，那我不开灯了。”

灯还是打开了，因为我也看不见，冬天的夜晚，总是特别长。

道哥没有休息的意思，我只好倒一杯水给他。

“你打算坐到天亮？”

说话间道哥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粒药。就水服下。

“恩，年纪轻轻就吃上六味地黄丸，你还真是有冒险精神。我认识一个老中医，要不给你开几服药调养调养？”

“那也没治好你的吹牛逼。”

看道哥面色不对，我停止了调笑。

“没什么，补充维生素的药而已。我的胃，坏掉了。”

“all right，你的事，想倾诉，哥们候着。不想倾诉，咱们就去喝酒。“我停顿了一下。”喝完酒再倾诉。“

”没事，只要有烟，我就能回忆。“

chapter2

分开前的故事就不说了，争吵、冷战、威胁。说白了，只要没分开，都是花样秀恩爱。

绵绵打过来电话说，她在回来的路上，六点十九的火车。我看了下表，还有四十分钟才能见到她。我放下电话，推开电脑，突然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虽然电话里她的声音冰冷的像金属，但这并没有妨碍到我的激动和热情。在屋里晃了五十秒后，我跑到洗手间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洗完脸，找到扫把将屋子里里外外又打扫一遍。虽然明知道距离上次打扫不到三个小时，但是，干净一点，绵绵总归是高兴的。

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要干什么。对，晚上回来总要吃饭的。绵绵喜欢吃什么呢，对对对，好几天前我就已经列好了清单。那现在去超市采购吧。看了下表，离绵绵回来还有三十分钟，我很满意自己的效率。海带、土豆、肉、茄子、奥利奥、菠萝蜜、荔枝、可比克。一一买好，还剩十五分钟。时间不多了，我迅速将肉切好，下锅炒白，加入白糖、八角、酱油，再加上海带，小火炖着。恩，绵绵回来正好可以吃。

只剩下五分钟了，出站会耽误五分钟，也就是说我还有十分钟时间，从家里到火车站三分钟差不多，迅速打上车，赶到火车站。

等待。

最好的感觉就是，她知道你会等，你知道他会来。

道哥停顿了一下，倒出两粒药对我说，吃了吧，熬夜伤身体。我摇摇头，药却已经递到眼前。有些好意，总是不忍心拂逆。

六点二十九，看到绵绵。比预想晚了五分钟。

绵绵背着走之前我刚买的背包，穿着刚买的花色衬衫，面无表情的向我走过来。突然感觉到的凉意让我意识到，出门前我应该给她带上一件外套。

欢迎绵绵外出洽谈归来，我方人员在您外出的日子早已望穿秋水，坐穿牢底。

我戏虐一句，绵绵没有回应。我抓住她的手，走，咱回家。

手很凉，和外面的燥热很不相衬。

绵绵甩开我的手，我自己会走。这是绵绵说的第一句话。

眼里涌起一股泪意。我谄笑的甩甩手。

你都不知道给我拿件外套。这是绵绵说的第二句话。

突然的指责让我忘记了刚要脱口而出的思念和甜蜜。

哦，我忘了，咱们打车回家，很快就到家了。

一路无话，很快到家。

打开门，心里突然觉得安心和舒坦。再也不用面对日以继夜的相思，再也不用一个人面对冰冷的房间，再也不用敲着没人回应的房门骗自己绵绵已经回来了在和我捉迷藏。再看眼前的房子，越发觉得温馨。

绵绵走回卧室，她肯定看到我的便利贴了吧，看到我用每天的思念写满的摆成I LOVE U的便利贴，我微笑着把火候刚好的菜端上餐桌。

她在叫我。

我疾步走到卧室，绵绵擦了擦眼睛，将目光从便利贴上移开，看着我，满是化不开的温柔。

对不起，我。

等下，锅里还有菜。

猛地转身出门，如果有些话迟早要说，我宁愿晚一些听到。有些侥幸，还没有打消。

来，绵绵，先吃饭吧。

做的什么。

你看看，你喜欢的海带，我在网上看的，海带炖肉，既不油腻还有营养，本来打算做炸酱面，觉得太油腻了，你坐了那么长时间火车，应该想吃点清淡的。

哦。我不是很饿。不想吃。

那。。。算了吧。我放下刚拿起的筷子。我也不是很饿。我给你买了菠萝蜜，要不你尝尝。

不了。

对了，还有荔枝。说着我拿出荔枝迅速剥好一个，给你。

绵绵无奈，吃了一颗。好了，你吃吧，我不想吃。

你是不是还是不消化，没关系，之前我去药店里问了，吶，乳酸菌素片，酸甜可口，健胃消食。

那是给小孩吃的。

你感冒好了没，我给你拿了药。对了，我还从一个老中医那里得来了治疗手脚冰凉的法子，就是去买艾草没买到，没关系，我多去几家问问。

没事了，不用。

看，那个人，好像条狗啊。

我看着放在桌子上的一堆东西，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谢你。绵绵像是自言自语。

chapter3

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毁掉生活呢，美好来临时觉得虚妄，绝望来临时觉得真实。走过坎坷之后，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的彩虹反而是更加深不可测的渊薮，努力爬出一个泥沼，迎接而来的不是灿烂，只是徒劳的挣扎。掉到谷底了吗？没有，谷底还很深，生命有多长，谷底就有多不可测。

生活从来不会恰到好处见好就收，必须你边骂傻逼边上去抡圆胳膊抽它几个耳光它才会有所躲闪。可是大部分人只知道如孙二娘般叉腰谩骂生活，不知道其实生活需要的是你那响亮的大嘴巴子。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你看，这是我给你写的承诺书，我可以答应你母亲所有的要求。我家里没意见，愿意成全我们。

我明天回去，之前给你说过了，我来，就是收拾东西的。

缓一天吧，答应过你的许多事还没做到，做完再走。

就明天。

以前我觉得等你的日子是漫长辛苦的，等到了你，以后会更漫长。

绵绵开始收拾东西，我们，开始撕裂成，我。两年的生活，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彻底剔除干净。

道哥说出这句话时刚抽完了最后一根烟，烟气缭绕。我强忍住快要窜出来的肺骂道，你抽的这是什么破烟，别抽了。哥们吸一二手烟都能呛成这德行，就不能抽点好的。

没事，不用缓和气氛，我很平静。道哥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看窗外，天还没亮啊。

有时候，自己费尽心思的掩饰在别人看来只是漫不经心。

恩，冬天的夜总是很漫长。

你戴着墨镜在屋内能看出天亮，我叫你大爷。

第二天，绵绵没有回去。她说，你的好，太不及时了。我想要，却回不了头。我陪你一天。

可是怎么又回不了头呢，生命这么漫长，自己现在用尽全力也不敢踏出一小步走到你面前，多年以后再看，就会发现，明明转个弯就可以牵到你的手。

从来没想到现女友回家间隙和其前男友迅速复合的戏码也会在我身上上演。只是细心如我，除了自欺欺人恐怕早已察觉。只是不知道，我是他们的插曲还是他们是我的段子。曾以为，我们会走宏图大道，你们只是羊肠蜿蜒。你愿意回来，肯定会发现真正的属于你的生活在我这。原来，你们早已矢志不渝的走上了康庄宏图，是我自己在偏僻狭隘坐井观天。

我一口气喝完在待日子里唯一能让我入睡的酒。胃里的灼热丝毫没有减少。

陷进去的人儿啊，你们都明白反复挣扎只会越陷越深万劫不复，却仍是想尽一切方法努力挣扎。为何不在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打个电话求救呢。

之后呢？

道哥突然停住陷入沉思，我只好打断他，以免抑郁亡身。

我们吃了最后一顿饭，是在西餐厅，有烛光有大餐。绵绵很兴奋，说她还从来没有吃过西餐，我教她如何使用刀叉，温馨甜蜜，犹如热恋。

以你的个性应该破罐子破摔破镜不重圆了。

不是我多么伟大，只是欠她的太多，我支撑不起她的优秀和美好，能拥有过，已是运气。所以分开的时候，索性美好一些，也算是对过往在一起日子的认同，如果否定她，岂不是也否定了我的过去。

你能这么想，不枉你这么多年受的教育。只是你的理性，太不合时宜。

道哥舔了舔嘴唇，其实以我的脾性，既然毁灭了，为何不毁灭的更彻底一点。我应该和她和还有她的前男友展开一场世纪撕逼大战，大骂他们丧尽天良，背信弃义，苟且偷生，狼狈为奸，不孕不育。可是，当时，除了愧疚，对于绵绵，我没有任何的怨念。你知道对于感情我一向疏离，时间很容易抹掉我的过去，既然离开不如潇洒一点。只是在绵绵离开很多天之后，我仍是放不下，关于绵绵我还是忘不掉，很多次梦里全是她。

你的前女友们会恨死这个绵绵。

道哥没有理会我。

chapter4

是我低估了生活的惯性，两个人在一块待的时间久了就像左手和右手，共同存在才能让身体保持平衡。突然砍掉一个，除了痛更多的是某些依附不复存在，生活只能倒在沼泽里。

我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经营。我害怕待在我们共同生活的城市，甚至看到小区的大妈，都会觉得他们在议论我，议论这个亲手毁掉生活的可怜虫。内心开始日渐下坠，得不到任何振作的力量。唯一支撑我的是侥幸。开始撕心裂肺的给家人打电话，生无可恋回到家里行尸走肉的过了一个月，心结却始终不得解开。如果能剖开我的心看一下，我想里面除了黑色的阴暗就是无处不在的蛀虫。

我看了眼道哥，你现在穿的也很阴暗。

可是终归还是要走出去，太阳每天照常升起，亲人却日渐衰老，日复一日的叹息让家中每日愁云笼罩。我必须得照常活着，也是从那时起，我才明白，为了自己活着，实在太轻薄。

不敢再回原来的城市，索性躲到崇明 。在崇明待的几个月更是生不如死，在一家公司做着简单随意的工作，黑暗里的大门始终禁闭着我的心。

后来接到了绵绵的电话，她说，谁离开了谁都能活。三个月来她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能明白家人的用心良苦，几场宿醉之后，我告诉自己该站起来了，怕什么就面对什么吧，生活你他妈既然弄不死我，那我就要干死你！我又回到了F市。

chapter5

回到F市，我以为我会像当初绵绵离开时一样，每分每秒陷入睹物思人不可自拔，也许不久我就会在这个城市彻底蒸发。可是没有，也许是之前的难过让心变得麻木了吧，我在F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住的地方不大，没有之前小区宽敞。身边也没有了熟悉的她，我开始习惯孤零零的右边，习惯一个人。也许时间再久一点，绵绵在我心里埋得再厚一点，生活，就会变得心安理得。尽管在梦里，绵绵还是会出现。

在一个傍晚下了班之后，我淋着并不算太大的雨回家。突然开始慢慢地看清之前的自己，看清自己在恋爱中暴漏的种种人性深处的缺点，看清自己是如此践踏一个人的尊严，看清自己沉迷再沉迷，看清她一而再的宽容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反而使得我骄纵跋扈。看清我已经完全没有了恋爱前我拥有的大度和智慧。如果我是她我也会理所当然的选择离开！开始完全明白，恋爱中的双方必须有一方保持相应的清醒，才能保证爱情走在正轨。可惜，深陷其中时总是自以为是，跳脱出来后却大势已去。W在我恋爱之后就曾说起过我的不理性和非常态。当时我付之一笑，认为小题大做。却不知道局外人所给我们的提点是最值得我们警醒的。更何况那是一个深知你脾性的知己！现在想来，当时的不理性也不过是沉迷的托词。

看清了过去，也就原谅了自己。是的，所有的难过悲伤和不甘，一方面来自爱人的离开，另一方面来自对对方的不原谅。而我之所以如此长时间的难以走出黑暗，全部来自不原谅对方，所有的回忆全是关于我们在一起时美好的种种，自然不能原谅她的离开，等我真正看清自己的种种过失种种王八蛋的行为，然后以角色互换感同身受时，我的不原谅也就释然了。心也就走出来了。

这就是时间的魅力。

黑暗的大门里面开始盛开向日葵。

chapter5

道哥说完，气氛变得沉默起来。我完全没想到当年的老愤青如今被打磨成了鹅卵石，准备好的安慰完全没有了释放的地方。而道哥，在滔滔不绝讲完自己百转柔肠的心路历程并自带总结之后不但没有喝一口水，脸上些许的得意之色都没有出现！

然后呢？

大爷我凌晨三点放着热被窝大美梦不做冻得像二傻子似的跑到火车站去接你，可不是为了看你秀完美人格，听你自我救赎的。我心想。

道哥动了下身子举起手里的杯子，说道：凉了，该续水了。

我从厨房提着热水出来，再看时，屋里哪有道哥！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拿起手机我听到里面说道，依脑系哇特拉，大晚上去接站你要冻死我！

耳边突然响起隆隆的火车声，我看到自己把手机放进包里，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见到失恋的小疯子衍文了，该让他说点什么好呢。瓶子里的药，还够用。

墨镜下的黑夜总是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