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9日,小雨,阴冷。我勤劳慈祥的外婆过世了。她前几天才过完90岁的生日。当然她自己是不大清楚的,她已经卧床不起将近半年。她的耳朵几乎已经聋了,眼睛也看不清,我走的时候拿着她干枯的手使劲喊了几声外婆,向她告别,她的手紧了几下,眼角貌似流出了一滴浑浊的眼泪。
外婆姓陈,乡邻们都喊她“余一娭”。外婆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辛苦操劳了一辈子。外公是个老漆匠,过世的时候我还小,模样都记不真切了,只记得房子里黑黑的,一个矮小瘦弱的人坐在椅子上,不时地咳几声。他漆的柜子还在,红漆斑驳,已经很破旧了。
外婆生了三个儿子,大舅、春舅和秋舅,还有三个女儿,姨妈、我妈和美姨。姨妈是最大的孩子,听说外婆为了躲日本兵在野外生下了她。外婆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秋舅,美姨都先她而去。秋舅是个哑巴,有点执拗,但人很好,我至今记得他呜呜哑哑说话的样子。美姨读了书,当了中学老师,但她得了脑瘤,过世都已经十几年了。美姨和姨父性格不合,过得并不幸福。
外婆家的房子就建在山脚下,屋后的山丘就是我童年时的乐园了。我和小伙伴们会不断往深处“探险”,有时会绊到一个蓬勃生长的竹笋,有时会听到树林里“扑棱棱”野鸡惊飞的声音,我们还会想象着狼和老虎这样的猛兽的出现,然后很警惕地东张西望,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树叶间隙中一丝丝地泻下,我的心里却是阴森森的。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写过一篇作文《我爱外婆家的山岭》,被老师全班诵读。长大了以后,我还是喜欢带着子侄们去后山玩耍,亲戚们有时会笑话我。
过年时亲戚们到外婆家团聚的日子是其乐融融的。外婆有一些拿手菜,腊鸡,腊肉,腊鱼,蒸肘子......,表哥也很会做菜,但是他也说外婆的味道是难以复制的。外婆家的特产还有山枣糕、红薯片和土鸡蛋。我结婚后,儿子出生,经常会找外婆买土鸡蛋,如果是自己家的,外婆总是不要钱,我和老婆就会像打架一样的把钱塞给外婆。外婆就会很过意不去的样子,反复地说,“这怎么要呢,这怎么要呢?”
外婆老了,耳朵也越来越背。我们总是要很费劲地大声说话她才听得见。外婆也不能给我们做饭了,春舅妈代替了她的角色。最后的日子里,外婆还能走动的时候,她已经很胆小了,总是不让春舅出去到县城做事,清晨摩托一响,她就会颤巍巍地走出来,嗫嚅着对春舅说,“你又要出去啊,你又要出去吗?”然后一整天看着窗外,等着春舅回来。
外婆家的老房子摇摇欲坠,终究是消失了。 小时候睡草席地铺,篝火上熏着腊肉,满屋子都是外婆的味道。
一样的日子,斑驳的阳光,这光阴它怎么一晃就过去了呢?!
----谨以此文献给天堂里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