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渭水到淮河,k字头的火车开了19个小时。
重返家乡时,有种时过境迁的感慨。高楼鳞次栉比,商业氛围愈演愈浓,那些在西安东大街琳琅满目的店面像是被整体复制过来一般,仿佛在对我炫耀:它们有的,我也有。
我一直对于省份没有过多的概念,直到18岁离开家乡,恍才明白,亚热带的季风是翻不过秦岭的。当精致的小碟换成粗矿的大碗,当一粒粒饱满的稻米变成一根根劲道的面条时,省际间的差距就开始被无限放大,至少,我要开始习惯说起普通话。
我拉着行李箱从熟悉的月台走下,四年前我就是在这里将未来和梦想塞进24寸的箱子,头也不回的北上。如今归来,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未来,梦想也被我丢弃在了西安的城墙根下,连同路人丢弃的烟头,一起慢慢熄灭。
火车站前,家乡的名字赫然在前,与许多常把六读成liu的人不同,我倒是很喜欢喊它皋城,我喜欢和别人谈它的文化,它的传说,它的古迹和风景,而当初人人网横行时曾疯传的一篇全国最穷的城市一览表里,它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我记事那会,家就一直住在一个家属大院里,而如今,那里已成了文物保护单位。对少时的我来说,那里就是我的王国,每天放学,我会趟着我妈那辆红色的自行车在大院里转来转去,那时我还不会骑车,只能用一只脚踩着脚踏,另一只脚趟着地,利用惯性推着自己和车向前驶行某一小段距离。大院里住的大多都是我爸的同事和家属,这是一种很奇妙且略显尴尬的环境,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看在眼里,一看就是很多年。
高中时候喜欢看一些青春文学,里面在描述时间跨度时总会写隔十年后,仿佛这个数才能解释清楚流逝的岁月。那会总嘲笑作者的强说愁,而大院里那些少时的玩伴,自从我初中搬家后,十几年都未曾再见过面了。
从西安回来后的生活开始陷入一种混沌的循环。晚饭后,我会绕着小区后面的河流走上一圈,这条河是皋城的命脉,据说很多年前,这里的人主要就依靠河道将六安瓜片运到外面的世界。城管执法队的车辆会和我一道绕着河流行驶,车辆的外放喇叭里会播着一个冷冰冰的女声,警告这条河流不许垂钓、游泳或是洗衣服。蹲在河沿边正拿着木板拍打着衣物的大婶回过头看了看执法车,又扭过头去继续干活。
我沿着河边走,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和父母一起,我们聊的话题很固定,就是那个我不愿提及的未来。2011年,我考研失败,在一个流火般的盛夏,我的季节青黄不接。与大多数毕业的普通学生一样,我也拿着简历挤过招聘会,我准备了两次公务员考试,最终都无功而返。八月突兀的大雨浇湿了一整个夏天炙热的念兹,我常常会被凌晨两三点窗外孤怜的闪电惊醒,坐在床头,不知所措。
暴雨那段时间,河水猛涨了几个水位,听说有好几个年轻人溺水而亡,河道边竖起了“禁止游泳”的警示牌。我想起小时候的那条同样一到夏天就开始吞噬生命的沙河,以及通往沙河的小巷边拉着紫红色布帘的电子游戏室。小学时因为迷恋游戏而常常被父母训斥,那时父母的训斥具有天大的威慑力,我满脸的眼泪都不足以与之抗衡。而如今,即便是城管没日没夜在河道边的训斥,人们依旧我行我素,该下河的继续下,该溺水的又继续溺水。
河水从大别山北麓顺流而下,直至省会而去。我在夏末收拾了衣物,和好友一道也去了省会。我们在大学城边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开始了第二次的考研。夏天的风渐渐微凉,萧瑟冷清的秋雨打湿了合肥满街开始婆娑零落的梧桐。待梧桐落光了树叶,一年又漫步到了终点。
12年的春天,我接到学校打来的复式通知电话后,并没有太多的兴奋,只觉得那天下午沿着窗台吹进房间的风很舒服,就像小时候站在沙河的浮桥边,看着河水绕着皋城的月亮岛缓缓流动时,带起了河沿的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