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纪的荷兰,是富有浪漫色彩和巨大财富的国度,人们在物质丰裕之余,开始追求财富的增殖和文化的体验。彼时美术文化、酒吧文化和郁金香文化,把荷兰涂抹得五彩缤纷、金碧辉煌:在繁荣的阿姆斯特丹乃至荷兰的大小都会,小酒吧鳞次栉比,哈尔斯、伦勃朗等美术巨匠在微醺中开宗立派,而世界上第一宗投机商品-郁金香球茎的黑市交易,也都在酒吧中默默地完成。虽然看不见威尼斯商人中赤裸裸的割肉滴血,然而世界上最早的金融危机,却在“荷兰金融”疯狂到顶点时,悄然来临。
1637年2月6日星期五的深夜,从阿姆斯特丹著名的门罗尼特酒吧回到家的朱斯特·凡·楚克,难掩一脸的兴奋。在晚间的拍卖会上,他以1100基尔特的价格买下了著名郁金香培育家德·布什策培养的名贵品种--施威策郁金香种茎的期货票据,回到家的他憧憬着能够在不久之后的拍卖会上以更高的价格将它卖出。
郁金香是荷兰的国花,然而欧洲人初次认识它还是在奥斯曼土耳其苏丹托普卡匹宫的御花园里,奥利地驻土耳其大使将郁金香的种籽寄给了知名植物学家克卢修斯。1593年,克卢修斯被荷兰莱顿大学聘任为植物园园长,他带着郁金香球茎来到荷兰,从此郁金香在荷兰生根并扬名于世。
郁金香的审美魅力来源于变异,在某种因素下,单色郁金香花朵的球茎可以培育出复杂色彩的郁金香,而且,人们预先不知道究竟会不会变异和变异成什么样,在当时也没有人能够解释为什么。这种带有不确定性的色彩遗传被当时的资本主义文化所欣赏,于是带上了文化附加值的郁金香价格开始攀升,而郁金香也和荷兰联系到了一起,成为财富、商贸、开拓的物化图腾。
后来,能够保证遗传郁金香花色的花芽分化繁殖法的推广,使郁金香繁殖中的花色继承得到了可能,也使球茎成为投资的新焦点。一开始是有经济实力的爱好者,然后是社会全部资本的一拥而入。由于郁金香繁殖需要时间导致供给不足,交易的物品也从郁金香球茎变成了期货票据,购买的等价物也从货币扩展到了实物抵价乃至是理论上的预付和赊欠。荷兰政府虽然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包括规范交易地点,交易需要经过公证等程序,但是追逐利润的人们以在酒吧黑市交易的形式避开了政府监管。凡·楚克先生在门罗尼特酒吧所购买的,就是这样一张这样的票据。而他支付的1100基尔特,足以购买一座豪华别墅。但是谁也不知道,在期货交易市场上,流通着多少球茎,即使它们并不真实存在。
临睡前,凡·楚克整理了一下各地的交易信息。眼光敏锐的他在睡眼朦胧中发现了一条并不寻常的商业信息:“原定于3日在哈勒姆举行的郁金香球茎拍卖会取消,买主不足。”他马上睡意全消。
第二天上午,本应缴纳货款的凡·楚克以“保证人不可靠”为由拒绝履行交易,并开始抛售已购买的球茎期货。“已经快到种植季节了,再不种植的话球茎就失去价值了,我是商人,对美丽多彩的花朵没有兴趣,”凡·楚克如是说,“我关心的只是闪耀光芒的黄金。大家都知道,小小球茎值不了那么多。”
由于买主的减少,郁金香球茎的价格开始恐怖性下跌,一周之内,球茎的价格下跌了90%。由于最后的投机交易往往避开了公证和监管,导致许多郁金香期货在短时间内已经多次转手买卖而尚未交割完毕,于是持有郁金香期货的人开始向前面一个卖主追讨货款,炒作导致的支付能力不足瞬间击垮了荷兰经济,大部分人无法支付货款而又身负债务。与此同时,大量投资于郁金香炒作的企业破产,失业人数上升,社会购买能力不足,形成其他商品积压导致更多的企业破产,这种连锁效应使荷兰的经济陷入衰退,成为荷兰输掉同英国海上霸权争夺战的前兆。
这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第一次金融危机,时值今日,这次危机对经济领域影响的大小众说纷纭,但是对社会文化和制度领域的影响显然更为深远:一方面,一部分思想家开始对资本主义盲目趋利性进行深刻反思,这在思想领域使资本主义制度趋于完善和稳固;另一方面,由于在郁金香期货交易中,像凡·楚克这种违反商业契约而未获惩罚的现象普遍存在,导致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初期那种基于自发和道德、强制性不足的信用体系崩溃,法律对经济行为的规范作用日益得到重视,自此以后,期货市场开始走向正规,远期合同的细化和规范,期货市场的公证和监管等制度逐渐发展成熟,市场操纵者与市场监管者博弈的悲喜剧开始一幕幕的在交易所和整个商业社会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