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一天,室友告诉我她要回家了,实验室的本科生告诉我她要出去踏青了,师姐告诉我她要去上海看男朋友了,我强颜欢笑地和她们说了再见,一个人去吃晚饭,心里很是失落。
吃过晚饭回实验室的路上,随处可见的是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学校的学生,没拉行李箱的,三三两两,像丢了魂似得飘来飘去。我抬起头恍惚看见一列一列的火车从遥远的地方疾驰而来,鸣着长笛冒着白烟,从我面前呼啸而过,奔向各自的目的地。我就这样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身影在暮色中越来越孤单。
忍不住给小城打了电话,他说和朋友正在外面吃饭,回去再给我打电话,先挂了。我说嗯嗯好,接着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挂机声,我很不争气地哭了,我总是在最孤独的时候最想他。异地恋快两年了,却愈加不适应这样的生活。
到了实验室以后,我发现实验室的门锁着,整层楼都空了。于是我在外面坐下来开始翻看让多米尼克鲍比的《潜水钟与蝴蝶》。这本书是鲍比全身瘫痪以后,用仅有知觉的左眼,由他的朋友替他点字完成的,在这本书出版的第二天,他就去世了。薄薄的一本书,说着那禁锢于病床的瘫痪肉体里,一直藏着自由的灵魂。鲍比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怎奈却突然像被锁在潜水钟里的蝴蝶一样,只能与外面鲜活靓丽的世界遥遥相望。在这本书最后一篇文章的最后一段,鲍比说:“在宇宙中,是否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我的潜水钟?有没有一列没有终点的地铁?哪一种强势货币可以让我买回自由?应该要去其他的地方找。我去了,去找找。”
然后,他就真的去了,去其他的地方寻找能打开潜水钟的钥匙,我相信鲍比最后找到了,他终于挣脱了自己的潜水钟,他的灵魂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了。虽然我们看不到他,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在某个地方,过着他向往的自由生活。
整个晚上,实验室都空荡荡的,一个个冰冷的机器定在原地嗡嗡作响,摇床的內芯在呼呼地旋转个不停,仿佛潜水钟里鲍比气喘吁吁的灵魂,此刻鲍比已经自由了,我想摇床更像的应该是我躁动不安的灵魂吧。
实验室似乎变得有些压抑,我起身逃离了这里,带着《潜水钟与蝴蝶》,带着鲍比自由的灵魂。然而,我能逃到哪里去呢?从钢筋混凝土的实验室大楼,逃到了另一座钢筋混凝土的宿舍大楼,禁锢我的潜水钟不是身体,也不是这些钢筋混凝土的大楼,而是目前的尴尬处境和捉襟见肘的工资。我绝对不是在抱怨现在的学习环境,到浙大来读研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呢?
好友莉告诉我,一直害怕来不及回报父母恩,在她还在读大学的时候父亲过世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我夜里做梦回到了家乡,发现母亲像鲍比一样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在睡梦中我痛苦地泣不成声,醒来时脸颊湿了一片,沉重的心情半天缓不过来。我想要给父母一个清闲的晚年,我想要给恋人一个温暖的拥抱,我想要给自己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我想要做的事情有好多还没有做到。目前我所需要的与我得到的相差太远,我知道是我太着急了,慢慢来这些都会有,但是我能不着急吗?我快要26岁了,却还在学校里骑自行车爬床。
记得以前妈妈问过我,在学校呆了十几年了,烦不烦?我回答说学校的日子轻松自在,呆一辈子也不烦,尤其是在刚读研还有工资拿的时候。在浙大呆了一年多,见的人事多了想法也变了,周围那么多光鲜亮丽的人,而我还处在社会的最底层,当年那个简单没有忧虑的我已经不存在了。每年回家看着父母渐渐花白的头发、渐渐伛偻的脊背,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每当看到周围的朋友到另一个城市和恋人相聚,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奈。此刻的学校成了我的围城,此刻的处境成了我的潜水钟,我想要挣脱出去,到外面的世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见自己想见的人。
鲍比已经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我相信他获得了他向往的自由。而我也在我的潜水钟里努力破茧成蝶,这个过程不会比鲍比更艰难,我目前要做而且能做的就是在每一个阴晴不定的日子里努力奔跑,因为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知道未来的我一定会感谢现在加倍努力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