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大爷的杂货铺
1.
几天前一位北漂的年轻读者向我发来私信，说他不想奋斗了，手里没资源，家中无背景，初来大城市闯荡，哪里都是问题，本身矛盾多也就罢了，更让人泄气的是，在这里，你不会收获任何成就感与满足感，永远有人相对于你具备着碾压级的优势，有时想想那句“努力也未必会成功，不努力却一定很轻松”，也并非毫无道理。人生就这几十年，争个什么呢，与其拼个头破血流换来一个与富二代喝咖啡的资格，莫不如就这么算了，怎么还不是一辈子呢。
我听他言之凿凿，心知他打定了主意，自己也不方便多劝什么，只好说：每个人处境与价值取向不同，只要好好活着，在哪干都差不多，踏踏实实做，该出头的总能出头。
他纠正道：不，我不是换城市的问题，我就是彻头彻尾不想干了，我就只想呆着，勉强混个温饱，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这种累不是累脑累身体，是累心。我压根就是一屌丝青年，颜值天赋都约等于零，我也知道后天的能力可以慢慢培养和提升，但我不想追了，一个屌丝，追来追去，万分之一的可能会翻身，更大的概率是，仍然屌丝一名，从哪来回哪去。
我听到过无数类似于这样的说辞：我只是一个屌丝，我只是一条咸鱼，那就干脆这样罢了，反正屌丝翻身了，顶多是个过得还行的屌丝，咸鱼翻身后，终究只是一条翻过身的咸鱼。
我不想争论所谓的屌丝和咸鱼们，如果选择搏一搏，成功的几率到底有多大，天知道呢。
但我特别想问一个问题：如果不呢？如果干脆直接投降，撂挑子不干，结果会怎样？结果显而易见，屌丝会沦为屌丝不如，咸鱼会继续的烂下去，根本就没有底。
2.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常听父母讲这样一个故事：
在我们隔壁村，有个孩子叫小林，他是父亲母亲初中时的同班同学。
那年头的农村孩子，中学毕业后多半被长辈要求回家种地，理由跟当今盛行的“屌丝理论”如出一辙：嗨，反正爹妈没本事，你考上了我们也供不起，砸锅卖铁供你出去了，你也未必能混成个人上人，干嘛把这么大的成本押上去呢，你累我们也累，干脆，俩腿一蹬，认命吧。
我的父母中学毕业后，都选择了“不努力会很轻松”的活法。父亲回家务农，母亲考上了中专，愣是没去，在家呆了几年，跟父亲结了婚。
小林呢，据说他当时在家里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那就更甭多想了，赶紧回来充个劳动力。
小林没有。
他中考成绩当时排在全县第八，家里求爷爷告奶奶的帮他凑齐了学费，生活费是一毛钱都挤不出来了。
他怎么办呢？他跟家里说：我不用生活费。
整个高中三年，小林真的几乎没花过一分钱。吃，他去食堂捡人桌子上的剩饭剩菜往嘴里塞，打饭的阿姨看他实在可怜，偶尔就偷偷给他几个馒头。
穿，他几乎一年四季就那一身，换洗的都没有，只能赶在夜里洗，第二天没干就穿着潮乎乎的衣服去上课。
本子用的是其他同学舍弃的背面，和老师偶尔发给他的一些草纸。所有生活日常用品能将就就将就，实在不成便只能靠人施舍，再不成就咬牙忍着。
高考，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现在已成为某银行高管之一。
3.
故事讲到这就结束了吗？
没有，父母每次讲到这里，都会把话头一转，说回他们自己。
父亲说他原以为既然命运如此了，那就往回退一退，起码图个安生；没成想退一步不但没有海阔天空，反倒成了四大皆空。靠天吃饭，拿命换钱，生活没有更容易，只有更不容易。
母亲呢，她常常做梦梦见自己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成了一名教师。但跟梦相对应的现实是：经年累月的糟乱日子使她积劳成疾，很多二十多岁时想当然的事情到如今到才发现真的仅仅是想当然而已；然而既没有了机会也没有了心气，只能苦捱，用她的原话讲叫“活也活不起，死都死不起。”
我听到这就蛮好奇：那当时你们和小林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方方面面条件跟环境也都雷同，为啥人家就豁出去了，你们就不那么干呢。
父亲母亲都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父亲常说，可能是搭错根筋；母亲的答案则更实在些：人跟人有时候啊，可能就差那么一口气。
当初小林那么受苦遭罪，周围人虽提供帮助，在精神上却不怎么支持他。有劝他回家讨老婆生娃放牛的；有的则跟他讲一些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的大道理；有的心软，跟他说这么拼不值，累垮了身体反倒亏了；有的嘴毒，在背后议论着：光脚跑完八百里地，没准别人坐着大奔在终点等你。
小林怎么说呢，他什么也没说，实在被劝阻得急了，就挤出那么一句：以后咋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退回去就没有以后了。
4.
生活就像是战争，抵抗最强烈，防御最持久的将军，在投降之后也会有较好的待遇；
不要轻易提前缴枪，不要迷恋走进敌方营帐的时候的那份潇洒与写意，虚的。进去之后就发现，说好的缴枪不杀的前提是你仍有使用价值；更何况，缴枪不杀这四个字儿，生活可从没跟你说好。
随遇而安指的是在任何环境中都能满足，它的后面应该再补上半句：生活会把不停退缩的人逼得没有环境。
顺其自然的本意是顺应天道与客观规律，强调穷天理，尽性，以至于命；天道为何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听到过无数次唱衰寒门子弟前景的论调，总是横向地和起点高出八丈远的人民币玩家比结局。
更可悲的是，很多人自己竟然也颓了，放弃时为了走得不灰头土脸，还不忘自嘲一番：嗨，惹不起，比不起……
错了。
横向比谁都会遇到比不起，按那样的比法，全世界优选出一位人民代表杵着，其他都睡大觉算了。别人的起点是别人的，过你自己日子的人，冷暖始终是你自己。
谁还没曾进步过，回头望望，一眼就能看出这步迈过来和假如没迈过来，两端是有多大的差距。由此可以想见，走一步，再走一步，前路是有多少目前的认知尚无法远及的曼妙风景。
是的，不幸的是你不容易，但值得欣慰的是，大多数的人和你一样都不容易。
面对同样的不容易，不奢望你保持一份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的豪迈与激情。
只愿你能保留好比风凉话更高一级别的冷静与清醒，要知道：不论遇到多么大的挫折，冷眼，嘲笑，甭管第一千次在深夜中痛哭，还是第一万次目睹了经受了所谓的“人性”，都别让它们成为你放弃自己的理由。不因为别的，最起码只图个再坚持一会，再尊重一下一路走来的自己，及其背后的所蕴藏的可能性；只因哪怕你放弃了自己，生活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不曾听到过放弃自己的咸鱼说放弃之后的美好，因为世界嘈杂，你根本听不见它们的呻吟；
你也不会听到翻了身的咸鱼跟你说翻身后的滋味，因为它们有了只需给自己的交待：这辈子，我来过，我翻过身，足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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