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上)

后天是关慕林去大学报到的日子,算起来今天是在家待的倒数第二晚。白天开始,关慕林就一直在想要带些什么去学校,一天下来也没想起来什么新东西,生活用品学校都有卖,从家里带费劲不说,路上也是个麻烦事,倒不如去学校买。

晚上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关慕林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得想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说不好是紧张,还是激动,还是对后面未知的一种夹带着恐惧的兴奋感。和别人比起来,自己的高中三年过的真不算累,别人每晚都学到后半夜,自己呢,十点钟下晚自习,二十分钟左右到家,再用十几分钟洗漱,之后翻开书象征性的学一会儿,基本十一点半睡觉,再晚也不会超过十二点半,这是自己的极限时间,所以后面高考考到现在这个学校也算是很不错了。如果当初再努力点,现在会是什么样?只是,对于没发生的事谁也说不准,想这些意义不大,还是睡觉最实在。

第二天关慕林醒得很晚,也许因为知道就要走了,身体都不自觉地留恋,要不是老妈喊,估计得到中午。

“明天就要去学校了,赶紧起来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想想都带什么…”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出去了。”关慕林敷衍地答道,扯过蹬到床角的毯子,一把盖住了头。

“床单被子枕头什么的你就别带了,到学校再去买吧,给你带条毛毯,带几条毛巾;还有你的换洗衣服,秋天、冬天的都给带着,现在九月份了,天慢慢的要凉了,要是降温的话有个准备,不能生病了,外面比不上家里,一个人更要当点心…”

关慕林一把掀掉毛毯,盘腿坐在床上,听着老妈在外面不停地絮叨,不停地忙活,也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自己说话。他要一个人在离家几百里的外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而这段生活是什么样还是未知的。

一上午很快过去了,两个人收拾了半天,总算差不多了。其实也没有多少,挑来拣去最后就一个行李箱加一个书包。很轻但也很重。

晚饭后,一家人在客厅里看电视。这种场面很少见,以前都是吃完饭关慕林回自己屋,爸妈在他们屋,彼此之间话说得不多。今天不一样,都在沙发上坐着,电视的声音不至于让气氛尴尬。老爸平时话就不多,今天就更少了,关慕林也早已习惯了一个父亲的沉默和不善于表达。

“明天是几点的火车?”老爸突然开了口。

“车?下午两点左右呀,大概四五点多钟到吧。”关慕林带着疑惑说。票是老爸帮着看的,应该很清楚啊。

“那正好在家吃个中饭再走。对了,明天我跟同事换了一天班,跟你妈送你过去,这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也是唯一一次,很重要。”

“其实我一个人过去也行,你们忙自己的吧…”关慕林本来想这么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了“好呀,有家里人陪着一块过去,我安心多了,有个依靠。”

之前连续一个星期都是阴雨天,第二天天气却出奇得好。中午饭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就是时间提前了。吃完饭,关慕林把锅碗什么的洗了,把房间也给拖了一遍。上一次拖地好像是高二暑假去学校补课之前。

“地别拖了,把自己东西再检查检查,别拉什么东西,录取通知书、准考证什么的都带好,报道的时候要用,还有那个…”老妈在卧室里整理东西话也没停下。

“嗯嗯,都检查好几遍了,能带的该带的都带了,没少什么。”

“那准备走吧,到车站时间也差不多了。”老爸说。

“那走吧。”

正赶上开学季,车站人多的像搞促销活动的超市,大包小包大箱子小箱子的。大部分都是父母带着自家小孩,也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家一块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尤其是和关慕林同龄的那些人,笑得更开,是带着希望的笑。

老爸去车站买票,关慕林和老妈在检票处等着。过了好大一会儿,老爸回来了。拎东西、排队、进站,上车。车上人很多,行李占了狭窄车厢里好大一片地,从门口到座位一家三口等于是被挤过去的。关慕林想的是幸运买到了坐票,不然一路到学校也是够受的,自己年轻倒是没什么问题,关键是爸妈不一定受得了,而且老妈的身体也不是太好,挤过去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车程共两三个小时,到学校将近五点了。九月初的白天还未变短,太阳依旧挂着,一时半会落下不去。

学校在车站准备了迎新车,报道的人很多,新生和家长在志愿者的协助下有条不紊的地李堆得整整齐齐。妈妈坐在窗边,关慕林和爸爸靠窗站着。车不急不缓的走着,透过窗户看到路边一排排商店、饭店,都很平常,但一切又显得很新奇,关慕林想着以后也许会经常到这边吃饭。

老爸拉着行李箱说:“赶快走,赶在天黑前报道完,找到宿舍,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咱们出去看看。”

从校门进去有一个广场,每个学院都在迎新,比车站人还要多,熙熙攘攘的像庙会。关慕林找了好大会才找到电气学院,登记的人看起来比自己大个一两岁,应该是自己的学长,旁边三四十岁的应该是学院的老师,往前后左右看了看,其他学院也都是这个配置。

“同学你好,请问你是我们学院的吗?”

“哦对,我是这个学院的,”关慕林答道,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报道材料。

查找、登记、盖章、签字,报道的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五分钟。在这不到五分钟里,关慕林微妙的感觉到自己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是报道回执单,后面再去领生活用品,然后去认宿舍。”学长笑着说:“以后就在一个学校学院了,学弟好!”

“学长好!”关慕林回答。这位学长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直觉里他很喜欢,他问到:“学长,以后在一个学院,还会遇到你吧?”

“应该会的,后面学生会、社团都会招新,咱们还能见到,说不定还是我面试你呢。”

“嗯嗯,谢谢学长,后面学生会招新我一定积极参加!”

那边老爸也已经交完其余费用。关慕林拎着箱子背着包跟着指示牌来到了活动中心,根据缴费发票领一个包,还有一个热水瓶,包里有三床被子,两条床单,一只枕头。还不错,关慕林在心里说。

老爸把包顺手接了过去,老妈拿着暖水瓶,下一步去找宿舍。八号楼419,路上问了一下,离得还挺远,要横穿小半个学校,路过教学楼、操场、一条小水沟还有食堂。不过也好,走过去也顺便熟悉一下学校的环境。

最后一节课已经下课了,教室里除了少数复习的没多少人,操场、篮球场上倒有很多,虽然天已经慢慢黑下去了,但是他们的热情并没有减少,跑步的,踢足球的还有打篮球的,还有一对对男生、女生或者情侣在路上溜达,还有很多。先找宿舍,后面有的是时间看。

过了那条小水沟再绕一下就到了宿舍区。一共五排,一排两栋。七栋八栋在中间。进楼,找阿姨登记。

“把录取通知书和发票回执单给我吧,看看你的宿舍楼跟房间号有没有弄错,之前就有走错的,本来都住进去了,结果发现错了,来回搬把那小孩累得够呛。”阿姨笑着说。

“这是八栋吧?应该没错的。”

“是没错了,419在楼层西边,水房旁边。欢迎你来到第二故乡,第二个家!”

“谢谢阿姨!”

宿舍是四人间,上面是床位下面是桌子。屋里现在没人,但是有两张床位已经铺好了,人应该是吃饭或者玩去了。关慕林让爸妈坐椅子上歇会,把包放到四号床上,床简单铺了一下,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在桌子上摆好,衣服直接挂在柜子里,很方便,不用叠衣服了。

收拾完了,老妈说:“走吧,出去吃饭,顺便在学校周围转转,熟悉熟悉,晚上我们也找个地方住。”

关慕林:“好呀,是到外面吃还是在食堂感受一下?”

“就在学校吃吧,看看吃的都怎么样。”

饭点早已过了,但由于是开学报到,人多,所以提供晚饭的时间延长了。窗口挺多的,种类也挺多。关慕林和爸妈各打了一份套餐。

“这挺实惠的,分量可以呀,味道也不错。小伙子还挺走运,看来四年不会饿瘦了。”老妈调侃道。

“嗯,现在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开学大酬宾,希望学校能继续保持这种优良传统,保持到我毕业。”

饭后一家人在学校里简单逛了一圈,图书馆、食堂、教学楼、生活区大概弄清楚了。

“学校里差不多了,再到学校外面转转,找家宾馆住一晚,明早就回去。”

学校周围有很多饭店、网吧,还有其他一些店,,不过离市中心还有段距离幸运的是旁边有个公园。

老爸找了家宾馆,离学校不远。

“晚上我跟你们一块吧,等明天你们回家我再到学校。”

“嗯。”老爸只回答了一声。

“晚上你回学校吧,提前适应适应,况且在外面还要花钱。”老妈每次都会说很多。

“没事,后面适应的时间还长着。”

房间不大,甚至显得有些拥挤。关慕林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和爸妈住在一间屋子是什么时候了。

在房间里,关慕林总想着和爸妈尤其是老爸说说话,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高中上学的时候父子之间的交流就不多,即使有时候一块看电视一两个小时可能都聊不到十句话。父亲很少在自己面前表扬自己,其实关慕林心里很清楚,他只是不善于在自己面前表达,因为听别人说过,自己不在跟前的时候,父亲倒从不吝啬夸赞。

“关慕林,今天晚上我想好好跟你聊聊天。以前这种交流很少,一方面你学习紧,我工作也忙,没时间,而且说事总得有个由头,有个合适的机会,不是吗?今天就挺合适的。”父亲说。

“我也一直想说点什么,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高中主要就是上课、学习,压力大,尤其是高三,很多时候回到家吃完饭就待在自己房间,有时候看书,有时只是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打算做,起来了我都觉得有愧疚感。这算是我减压的一种方式。不像小时候,不管大事小事都想和你们说说,现在年龄越大,很多话就越不想说,只是放在心里。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好不好。”关慕林一口气说了好多。

“很多事没有对与不对,好与不好,只是看待角度的问题。年龄越大,随之而来烦心事也就越多,问题也会越来越复杂,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后面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这很正常。很多事情是只适合在自己心里放着的,说出来反而会和想象中该有的样子存在差异,甚至可能截然相反。所以,你该放在心里的就放在心里,别有负担。当然了,我跟你妈妈还是希望以后遇到事情你能多和我们倾诉,聊聊那些能聊的,当然,秘密还是由你自己保留。”

“嗯!”

“除了这些事之外,你还要知道,现在开始是一个明确的时间点、分水岭。初中也好,高中也好,你要做的都只是学习,其他方面不用去操心,我们能做的会尽量给你做好,但以后不一样了,除了学习,更多的是生活、人际交往上面,都要自己去处理、去操心,这是一个必经的阶段,只能你一个人去慢慢适应。”

“这些我也都想过,也想了很多,刚开始想的时候还有点担心、焦虑。后来我有点明白了,想再多也只是想像,实际情况是什么样谁也说不好,现在我只能是有心理准备,以后遇到具体的事了再说。”

“你能想到这些就很好,这样的话我们也就放心多了。有一点你要永远记住,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在外面委屈了也好、开心了也好,都可以跟我们分享倾诉,我们也很乐于倾听。”

“这点我永远都知道。”关慕林坚定地说。

第二天一早,老爸很早就出去把早饭买了回来。

“起来吃饭了,吃完饭我们也就要走了。”老爸恢复到之前的语调,低沉的,冷冷的。

送到车站,还是老爸去买票。关慕林和老妈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老爸出来了。

“自己在这边多注意点,吃好点,天凉了多穿点衣服,跟同学老师好好相处,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学习…”老妈又说了很多。

“嗯嗯,我知道了,你们在家平时也要多注意一点。”

“走吧,别说了,马上车到时间了。”老爸说。

关慕林把爸妈送到检票口,看着老爸老妈往里走。检票之前,老爸回头说了一句:

“自己在这边好好的,还有——放假有时间就回家多陪陪你妈吧。”

“好 ,你们在家也好好的。”

送走爸妈,关慕林一个人回学校,心里空落落的。看着爸妈进站,关慕林突然想哭。两三天来,情绪一直在变化,在家的时候很兴奋,有自由的感觉,充满希望和梦幻,现在却只觉得失落和孤独,还夹着这个年龄段所特有的忧郁。这就是要适应的第一个问题,习惯一个人生活。

关慕林就这样想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门口。昨天一直在忙报道的事,都没顾得上好好欣赏。学校大门看起来很气派,大门上面挂着横幅:热烈欢迎新同学!最近几天新生报到,所以校门口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大门两边摆了很多花盆,很喜庆,很应景。不过现在看起来都有点蔫了,也许是摆在这之后就没浇过水了。学校太不讲究了,多多少少也给滋点水。

前两天是报道高峰期,今天相对来说学校里人要少得多了。况且现在时间还早,前两节课刚开始没多久,所以学校里很清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清。偶尔路上有几个人手里拿着一两个包子,或者背着包或者夹着书的一路小跑着去教室,一看就知道是起晚了,估计老师还点名了。这就是以后的生活?

回到宿舍,室友们今天都在,都还没睡醒。关慕林蹑手蹑脚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发呆。

“你回来啦,我们还以为你出去玩了,得两天才能回来呢。”从二号床铺上传来声响,路玉衡醒了。

“啊?把你们吵醒啦?”关慕林有点不好意思。

睡在一号床的许航也醒了:

“没有没有,我们睡得差不多了,也该醒了。”

“昨天我爸妈在外面住的,我跟他们在一块,今早送他们回家之后就过来了。”关慕林说。

“哦,原来这样,我们几个还想着等过一两天你回来了,咱们几个好好了解一下,后面要在这个家朝夕相处四年了。没想到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中午咱们几个出去好好搓一顿,顺便再熟悉熟悉环境,怎么样?”许航坐到床沿边上,热情地说到。

“真巧,都想到一块了你看。”关慕林说,紧接着又说,“要不这样,大家先开个寝室会议,先初步定一个室规,怎么样?”

“可以,第一步咱们先按年龄排一下序,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一、二开始报年龄,我今年二十。”睡在四号床的张云峰略显骄傲略带俏皮地说。

“我十八。”许航说。

“我也是十八哎,我五月份的,你是几月份的?”路玉衡莫名有点激动。

“对不住了,三月份的。我生君未生,君生我两月了已经。”许航说。

路玉衡一脸坏笑地调侃着:“真的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都二十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真巧了,我也是十八,不过是十二月份的。”关慕林说。

张云峰还是一脸骄傲地说:“那现在结论就很明确了,我就当仁不让的老大了啊。”

“那我就老二、玉衡老三,关慕林就老四了,寝室长就让老大兼任怎么样?”许航接着张云峰的话往下讲。

“同意,老大来镇场子!”

张云峰看着许航和路玉衡,坏笑着:“好,那寝室长现在做出第一个指示:老二、老三起床,拟一个室规!”

“这真是,见着梯子就往上爬。可也没办法,谁叫你是我们选的寝室长呢,我们宠你!”许航斜着眼说到,说话间他和路玉衡从床上爬了下来。

两个人快速穿好衣服,趴在桌子上头对头的开始折腾室规。

“让他们俩先折腾着,咱俩再聊聊。”张云峰转向关慕林。

“你们几个过来的好早,这两天都在一块呀?”关慕林问。

张云峰踩着梯子从床上爬下来,随便套好了衣服。

“是呀,我是前天就过来了,他们俩个是昨天上午到的,到的时候我也在睡觉,只不过是一个人。”

“原先我也打算前天过来的,最晚也是昨早,但是离开学越来越近,反而越想在家待了。”关慕林说。

“你家里人都在家吧,我家里人都在外面,一个人在家没多大意思,早点到学校还能早点适应。”

听到张云峰这么说,关慕林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你见过我们辅导员肖文肖老师了吗?”

“没见过。不过虽然没见过,但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很多。”

“都有哪些?”

“这两天我从学长学姐那边听到了不少,据学长介绍,他是一个中年男人,更年期特征不明显,在学院做了近十年的辅导员,几乎没发过火,但是他带的班级不管是成绩还是最后的就业都是学院最好的。学姐说我们很幸运,遇到了这么一位老师。”

关慕林昨天报道也从学生会学长那边了解到一点,又加上张云峰这一说,脑子里大概有了个轮廓,心里也在暗自幸运。

“对了,明天晚上新生要在报告厅开会,院领导还有辅导员都会在,到时候就能一睹江湖传说的芳容了。”

这边他俩正说着,那边许航、路玉衡已经写得差不多了。

“好,我们基本拟好了了,请寝室长过目!”

“给朕呈上来!”

“诺!”

张云峰拿着室规,清了清嗓子:“来,我给大家读一下。”

一 宿舍是我家,大家要相亲相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报道进宿舍,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毕业出校园。(纲领性条款)

二 寝室卫生为轮值式,先扫后拖,不要求像镜面一样干净,但要看得过去。

三 在学习方面,互相帮助,尤其是临近考试,更要互相帮助。

四 开学、放假要有仪式感:开学回校吃团圆饭,放假离校吃散伙饭。

五 成员过生日时,主角请吃饭,其余人负责其他(蛋糕、礼物等?)。

六 成员追女生或谈恋爱时,其他人要不遗余力地给予帮助,包括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要全力实现其幸福。

七 最重要的一条: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大家永远不能互相遗忘!

听完了,关慕林有点想笑又有点感动。这些室规听起来好像不正经,但是却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尤其是第一条和最后一条。

“工作完成的可以,给你们个口头嘉奖。”张云峰说。

许航对于口头嘉奖可不满意:“拉倒吧,谁要口头嘉奖,中午出去吃饭就你请了,咱们先适应适应怎么样?”

“没问题,第一顿我先来。”张云峰无奈说道,“看来寝室长老大真不是好当的。”

“现在明白了?不过已经晚了!”

四个人在宿舍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聊了半天,关慕林了解到,张云峰离得比较远,是个敞亮的山东人,看起来很壮,符合山东人高马大的形象,许航和路玉衡都是本省的离得比较近,都属于瘦高型的那种。每个人的性格都挺好的,尤其是许航和路玉衡,这两位简直就是为对方而生的,虽然认识不到两天,但合拍得不得了,相见恨晚。

“十一点半了,咱们出去吧。”张云峰说。

“行,开路!”

这两天正赶上开学,学校门口饭店虽然有不少,但是人更多。先不说新生,就是那些大二、大三的也一个暑假没见过了,开学理所当然的要出来联络联络假期里缺少的感情,分享一些新鲜事,相互挤兑一下,顺便表达一下对彼此的思念。

关慕林四个人找了好几家店,人都爆满。

“人真多,学长学姐怎么也不知道给学弟学妹们留点呢,一点都不懂爱幼。”看着到处都是人,许航抱怨到。

路玉衡怼道:“那你怎么不说学弟学妹们过来跟学长学姐抢吃的,一点都不懂的尊老呢。”

“你俩什么时候去辅修个相声吧,有来言有去语挺专业的,从昨天到现在就没怎么消停过。”张云峰说。

张云峰的建议很中肯,许航望着路玉衡说: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你说呢。”

“咱们学校没有相声专业!”

关慕林在旁老想笑,一边听着他们贫,一边继续寻找人少的店。

“这家人不多,看着也不错,老大看看怎么样?”关慕林跟他们说。

许航真的是走累了,见这家人少,立马说:“就这家吧,第一次集体出来就算认认路。”

“对,咱就给他这次机会!”路玉衡也随声附和到。

四个人推门进去,服务员带到一间小包间里。屋子不大,但装修很好,里面和外面看起来差别还是挺大的。

许航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 “都没什么忌口的吧?没有的话我就开始表演了,来,我读你写。” 转头看着路玉衡。

路玉衡拿起纸笔,起了个势:“行嘞,我已经准备好了。”

“地锅鸡,糖醋鱼,梅干菜扣肉,接下来就是山药木耳,清炒西兰花,再加一个土豆肉丝怎么样?”

路玉衡正行云流水的写,张云峰凑过去,对他表示肯定:“看来业务很熟练,我再加一个西红柿鸡蛋,留着拌米饭吃!”

“必须满足咱们老大!四瓶啤酒可以吧。”路玉衡说。

“那就先来四瓶,第一次出来先探探路,后面有的是机会。”关慕林说。

上菜还得一会儿,四个人又在屋里侃起来了。聊一聊自己的高中,自己之前的英雄往事,当然了,那些黑历史是不会提的,如果想知道只有等以后慢慢发掘了。

闲谈的时间,菜已上齐。也许是等的时间太久了,也许是聊得累了,所以四个人都觉得莫名的香。

张云峰起个头:“来来,大家先倒酒,一块先喝一个。”

四个杯子碰在一块。

一杯酒下肚,许航先开了口:“这是我们419第一次全体活动,寝室长老大要说两句的。”

“对呀,寝室长要说两句呀,说完我们才能放开放肆的。”路玉衡也说。

“你俩都消停点!”张云峰重新倒满杯子,“不过既然提了那我就说说吧。我复读了一年,所以比你们大点。其实去年我高考也还可以,能读一个也不算差的学校,但终归和目标学校还有点差距,和家人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再来一年,因为我觉得不甘心。和同学相比,高三那一年我真的没用多少心,事后真有点后悔,想着复读一年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现在我尘埃落定了,虽然还是没去想去的地方,多少比去年要好些。回忆一下,我经历过两回,到底还是觉得第一回印象更深刻,第二回虽然很累觉着却没什么。第一回对一切更多的是好奇,第二回虽然压力大反而更坦然了,当时我想的就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好的也好、坏的也好我都坦然接受。现在我觉得我很幸运,还是可以的。现在我一个人来到了这个新环境,我遇到了你们,面对后面的未知,通过短暂相处,感觉已经对了,后面的这段时光应该会很有趣、很精彩。”

这一番真实感受的自然流露让许航感叹:“寝室长就是寝室长,有水平!”

张云峰接着说:“大家都是第一次读大学,都没什么经验,后面一块摸索着来,记住室规,互帮互助。”

关慕林听着,尤其是听到张云峰说的没去理想学校,关慕林也是一样,这所学校也不是自己的理想高校,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况且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的心想事成,更多的也许是阴差阳错,好的未必一直都好,坏的未必一直都坏,不管哪种生活都有值得的地方。

路玉衡看关慕林想得出神,忽然戳了他一下,关慕林一激灵。

“老四想什么呢,想得这么投入?”路玉衡问。

“展望我们后面的美好生活。”

张云峰感觉自己被正常人的世界抛弃了,他忍不住向路玉衡和许航发起控诉:“你看这才刚开始,老四就被你俩带坏了,往后都收敛点吧,还有四年呢感觉。”

关慕林一把搂住路玉衡,笑着说到:“我倒是感觉找到了真的自我。”

在吵吵闹闹、嘻嘻哈哈中结束这顿饭之后,几个人开始在学校附近转。学校附近总是不缺网吧这些娱乐的地方。转了好几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人也变得乏累,于是决定变道回宿舍。

回来之后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吃完饭消完食就容易犯困,尤其是关慕林,昨天睡的就很晚,今天又起了个大早,所以刚躺到床上就睡过去了,醒来一看已经是下午五点。

关慕林醒了一惊,以为睡过了头,不过转念一想,睡过头也没事,反正又不用上课。他起身看了看其余三人,还在睡,尤其是张云峰,居然还在打呼噜,看来一时半会都没有醒的意思。关慕林走到阳台,已临近傍晚,外面的阳光还是有刺眼的感觉。现在虽是初秋,秋天的特征慢慢开始显现出来,不过还带有夏天的尾巴。这一片是宿舍区,除了新生之外还有其余年级学生,要比别的地方吵一点。路上形形色色的人,或结伴、或独行,有上完课回来的,也有从外面逛完街回来的。从表面上看,都很轻松。也是,对于绝大多数学生来说,现在正二十岁上下,理论上来说,学习依然是重中之重,没有太多需要自己去操心的事,轻松显得很理所当然。因此,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自己最好的年纪里挥霍着最奢侈的时间。

关慕林这样有一出没一出的想着,床上的几位有醒的征兆了,因为张云峰的呼噜声停了。果不其然,没几分钟都醒了,只不过都是迷糊的状态。

“几点了?我睡了多久?”张云峰有点懵。

关慕林关上阳台门,打开两边的窗户:“不晚不晚,也就五点多快六点吧,起来正好可以吃晚饭了。”

“额~中午刚吃完,下午什么都没干,下午就睡了一觉,结果又要吃饭了,实不相瞒,我内心有点愧疚。”许航说。

路玉衡半天没动,被子里倒是传出了他的声音:“不要愧疚,只能说睡觉也是个体力活,也要补充能量。”

张云峰起身起到一半又躺下了:“好了,你俩可以闭嘴了,承认自己能吃怎么了,话还这么多!”

“你看你又说我俩。算了,我要起床去食堂了,在我的生活优先级中,吃饭始终排第一。走,老四,去吃饭!”许航麻溜地起床了。

“走起!”关慕林回头看了一眼张云峰和路玉衡,从他俩的眼神里看到了对带饭的渴望。“说吧,吃什么。”

“老四你果然懂我!”张云峰接着说:“帮我带一笼包子,什么馅的无所谓,只要是包子就行。”

路玉衡也依照模板说:“我也就随便带碗面吧,只要是面就行。”

“好,既然给我这么大的自由发挥空间,那就随缘给你们买了。”关慕林也很干脆。

“别跟他俩扯了,快点走,去早了吃肉,晚了连汤都没有。”许航已经急不可耐了。

现在离放学有一段时间了,避开了高峰期,食堂里人不多,不至于排着长队。排长队有隐患:好不容易排到才发现是不喜欢吃的,这时就要面临是忍受口味的折磨还是忍受再次排队的折磨。两个人随便买了点,吃完给宿舍另外两位带回去。

晚上学院全体新生要开会,主要就是见一见自己的老师,学院的领导,避免大学四年在学校路上见到了都不知道称呼什么。

礼堂很气派,座位按专业、班级已经安排好了。关慕林他们刚进门就看到班级的临时负责人江海在前面,身边几排都是自己班的。这两天他们在宿舍经常串门,虽然不是太了解也混了个脸熟。关慕林找座位坐下,看着主席台上的领导们、老师们,等着开始,等着结束。

“请各位同学抓紧时间找到自己班级,找到位置坐下,开学典礼马上要开始了。”主持人说。

“各位老师、同学,大家晚上好!欢迎来到新生开学典礼,我是主持人,出席的学院领导老师有…”

关慕林这时还没缓过神,忽然间就响起掌声了。还在懵圈状态下的关慕林也跟着稀里糊涂的鼓了掌。刚开始没听清上面报的人名,还想挣扎着听一听,后来彻底放弃,反正跟着鼓掌就行了,该动手的都动手了,也不管是为哪位领导。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新生辅导员兼院党委秘书肖文肖老师!”

主持人的这句话关慕林听清楚了,瞬间来了精神,终于可以见到那位江湖中的传说了。关进望着肖老师,年龄应该不到四十岁,乍一看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但是眼神里却带着温柔,还有坚定,穿着西装很干净利落,是一位优雅的中年男士。看来江湖传说没错了,关慕林想。

看到了传说中的辅导员,这次开学典礼在关慕林心里就值得了,其余的领导还有致辞什么的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无非就是提出点要求、寄予点希望什么的。

虽然开学典礼刚开始二十分钟,可到现在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已经有些疲惫了,就算是坐着也坐累了,所以都想着能赶快结束。就算是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也不能激起多大的兴趣了。

肖老师也感觉到了会场的气氛,走到主席台前,看着手里写好的发言稿,回头和一排领导做个对视,书记和院长对他点了一下头,接着他就把发言稿给收了起来,说:“典礼刚开始,大家还都处于紧张期待的状态,为了缓解大家的紧张感和疲劳感,我就不按稿子来了,只说几句话,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记住:安全第一、学习第二、恋爱第三、其余第四。就这么多,我的发言结束了,谢谢大家!”

肖老师结束之后,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会场安静了有几秒钟,紧接着突然爆发出掌声。关慕林一下子精神了,本来还以为要很久,没想到用了不到两分钟。“江湖传说果然不一般”关慕林对身边的人讲。

紧接着就是领导轮番发言、讲话,内容也都大差不差的,基本上走个形式,没什么意思。

关慕林几个人回到了宿舍,还在讨论着江湖传说。

“江湖传说果然不一样,讲的虽然最少但却最实在。”张云峰感叹道,他还沉浸在肖老师言简意赅的发言中。

“确实呀,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老师,很有个性!不过他脱稿之前好像回头看了一眼院领导,院领导似乎是默许的。这样看,以后会很好玩,唯一遗憾的就是出场时间太短了。”许航既感叹也不无惋惜。

“别担心遇不到,因为后面还有四年的时间,到时候只怕不是你想见到他,而是不想见到他。”路玉衡说的这句话显示出他对未来好像有预见性。

“听说院里原本打算让肖老师做专职党委秘书的,是他提出要当辅导员继续带学生,院里同意了。”关慕林说,他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第二天要起早,因为要开班会,选班委顺便说一说后面军训上课的事。洗脸、刷牙,回来还要叠被子。叠被子是学校要求的,大学生生活条例的规定,只要不叠被子超过一定次数,宿舍就会断电。所以,为了不过原始人的生活,他们也不能完全随心所欲,必须要收敛。

班会上午九点在红楼举行,现在才八点多,人没到齐。关慕林担任过的最大职务是在初中做组长,在担任几年组长之后,他认识到自己不是做干部的那块料。虽然有位名人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也因人而异,对于关慕林,班委对他的诱惑力不大。

时间快到了,班级人也到齐了。一共三十六人,男生二十八,女生八人,比例很“优秀”。肖老师跟几位临时负责人简单说了几句,第一次班会正式开始。

“同学们好,”肖老师首先说:“今天是第一次班会,很重要。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我叫肖文,今年三十四岁,已婚,有一位漂亮优雅的妻子,一位可爱的女儿。热爱生活,爱好运动,是一位没有更年期症状的中年人。但这些好像都不重要,说说重要的吧,对于学生,我一般很少发脾气,除非忍不住。遇到问题的解决方式以和平方式为主,但也不承诺放弃武力。不过,就我这么多年工作学习经历来看,还没有用过武力。好了,就说这么多,先把正事办了,开始竞选班委。有意向的同学上来发表竞选演讲,然后班级投票,不记名投票,也不写职位,最后根据票数高低定职位。”

首先是江海,班里人对他比较熟悉,这几天班里的大小事都是他通知的。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务实,很可靠,很干练,没有太多的花哨。

第二位是付雯。他们对于付雯的了解还仅仅停留在见面认识打招呼的状态,远没有对江海了解的多。因为付雯是位女生,第一印象很文静,平时话不多。当然了,这也只是第一印象。

接下来几位就更不熟了,只是见过几次面,知道姓名打过招呼罢了。

后面就是投票了。现在投票也就这么回事,竞选演讲只占一小部分,大都是跟谁熟就选谁。关慕林想起来国外竞选总统流传的一句话:不要管他之前说的多好听,执政党都一样。话是这么说,怎么着也是自己第一次正式地行使选举权,也要重视。虽说不记名投票,但是关慕林还是认认真真地写下了九个人名,没多写也没少写,正正好好。

结果很快出来了,没有什么悬念,就是按照熟悉程度来的:第一是江海,第二是付雯,所以,班长是江海。团支书是付雯。后面按票数往下捋,学习委员生活委员等等也都定下来了。

班委选定后,紧接着就是军训的事了。按照往年惯例,一般军训两周,军训结束正式开始上课。书本和军训服在报道时一块发下来了,下周开始军训。一切就要步入正轨了,生活要开始慢慢的变了,人也要开始慢慢的成长了。

太阳升起,落下然后再升起,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走着,转眼已经到了十一月份,夏天的热气和初秋的凉爽早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秋初冬的清冷。学校里的树叶和草坪开始由绿转黄,主干道的两侧被掉落的梧桐树叶覆盖了一层又一层,走在上面软绵绵的;现在除了上课吃饭,学生大多也不愿意出来,窝在宿舍里。时间就这样潜移默化的发挥着魔力,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物,总是如此。

进入大学两个多月了,学期已进入中段,开始半个月的军训记忆逐渐变淡,上课的感受在日益加深。军训还好,早起去操场训练,齐步、正步、分列式,晚上以班级为单位上自习,每天基本相同。军训结束,校领导检阅,中间休息一天开始正式上课。目前课程主要就是一些公共基础课程,比如高数、政治、英语,其他的就是理工科的特色了,例如工程制图、计算机等等。每天基本上也是三点一线:食堂、宿舍、教室。和以前唯一的不同就是,以前的教室是固定的,现在的教室是不断变化的,第一节课在这栋楼里,第二节课也许在另一栋楼。除此之外,空闲的时间更多了,完全是自己安排。关慕林刚开始不习惯这种节奏,一下子空出来这么多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从三栋主教学楼出来后有三条路:一条是去图书馆,一条是回宿舍,还有一条是出学校。上完课走哪条路是自己决定的。

上课的教室同样千姿百态:在前排认真学习的,在角落里读课外书玩手机的,有补觉的。总之,就是一副人生百态图,精神焕发、充满希望、无精打采、奄奄一息都浓缩在这里。

现在第一学期刚刚开始一半,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关慕林看过一位马拉松选手赛后的采访:虽然马拉松很长很远,好像没有尽头,但无需过度去想那个最终的终点,想多了会觉得遥远,没有希望。为了让自己轻松些,他把整个马拉松的路程分成很多个小路程,这样每次只需跑完这一小段路程,到达这个小终点后再向下一个小终点前进。这样一来,一段几十公里看不到尽头的路就会化整为零,变得清晰很多。其实生活也是这样,乍一眼看过去很长很远,不知道未来,像坐标轴一样拆成一段一段,这样更有体会。

关慕林之前一直是这样的:先把初中读好,考一个好一点的高中,再接着努力,考上一所好一点的大学,大学再好好的,一步一步,慢慢地跑完这场马拉松。

柳青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生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关头往往只有几处。现在是第一个紧要关头,比预料中来的更快。怎样过好现在?怎样去为未来做准备?一系列问题都在等着关慕林去找答案。其实答案也很明了,每个人都清楚,现在无非就是好好学习嘛。但是,学习上课并不能代表一切,这只是在掌握生存的技能,比较之下,更重要的应该是心理人格上的逐渐完整。完整人格不仅仅需要学习,更需要时间经历。关慕林现在处于第一个重要时间点。

军训期间关慕林加入了学生会编辑部,前后有一轮面试加一轮笔试。记忆最深的是面试,那是他第一回站在人前表达自己,关慕林和路玉衡当初都投了简历,在不同的部门,关慕林投的编辑部,路玉衡是外联部。一天军训结束,收到通知晚上七点面试,两人吃完饭就去了教室。

所有部门都在一起面试,人比想象中多很多。军训一星期后,人渐渐熟络起来,关慕林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其中就有一起军训的自动化专业的郑宁。

郑宁是自动化二班班长,和关慕林是老乡,在一块军训。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不大,实际上比关慕林还大一岁,今天他来面试的部门也是编辑部。很多班干尤其是班长团支书等重要班干的不会再有精力和时间做别的事,但郑宁不一样,他想要很多,不管是交际能力还是管理能力。关慕林也感觉到这位老乡很不一般,有着和外表不一样的追求。

郑宁也注意到了关慕林,他走到这位老乡身边:“你也来啦,面试哪个部门?”

“面试编辑部,你是哪个部门?”关慕林答道。

“我也是面编辑部,面编辑部的人多,也不知道最后能录多少。”郑宁说。

两人闲聊的空当,面试已经开始了。关慕林看到开学报到遇到的那位学长,学长坐在正中间,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沓简历,他今年刚大二,是编辑部的部长,院报甚至校报上有很多稿子都是他写的。‘没想到真是他面试我,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关慕林心里想。

第一位面试的是位女生,很紧张,连开始的自我介绍都磕磕绊绊的,后面回答问题也不是太顺畅,结束时脸都红透了。

第二位是位男生,看起来很自信,自我介绍包括问题的回答都很好,最后昂首挺胸地走了下来。

第三位还是男生,中规中矩的那类,过程也算顺利。

面试一直在进行,可是中间一些人关慕林已经不太关注了,他萌生出一股尿意,去厕所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亏他还年轻,忍得住,还有两三位就轮到自己了。

十几分钟后,轮到关慕林了。关慕林强忍着尿意走了上去。部长对他笑了一下,似乎还有些印象。

面试程序都一样,首先是自我介绍,无非姓名、专业、家乡等。然后就是回答问题。为什么加入编辑部,加入编辑部想做什么?很简单的问题,但要回答的好不容易。前面回答的都是兴趣爱好锻炼自己等等,没有新意。关慕林想到了一个别人绝对不会有的回答:

因为我爸爸就是一位编辑,我觉得很酷!

听到这个回答,面试的那几位都愣了一下,上面这位学弟没走寻常路,出乎预料的回答,虽然很简单。几位面试官没再多问。

面试完关慕林没回座位,小跑着冲进了厕所。回来时郑宁正在面试,到尾声了。关慕林坐在了门口附近。

最后一位面试的是位女生,名字叫辛瑜。关慕林注意到她的眉眼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能感觉得到她的开朗,虽然等了近两个小时,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感觉,反而更有一种自信。

通过自我介绍,关慕林知道她家在自己隔壁市,学通信工程,平时喜欢一个人待着读书。自我介绍后,她还简单介绍了自己高中写的一篇作文,是她写的一篇关于天才诗人海子的作文。关于海子,大都是遗憾唏嘘,但在她看来,这是海子的选择,是一种完美的遗憾。很少有人知道他具体经历了什么,只从表面看到他是位十五岁上北大的天才,是一位出色的诗人,是一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关心粮食和蔬菜的人。诗歌是诗人情感的表达,但也仅仅是想要表达的,那还有多少他不想说出来的。读者只从他写出的文字了解他,难免有失偏颇。过了二十五岁生日,他选择卧轨,最浪漫的诗人最终选择了最不浪漫的方式离开。那碗熬好的生日红豆粥应该很美味。

她是最后一位面试者,时间充裕。叙述时面试官没打断她,结束后也没提问题。

面试结束后,几位学长学姐面试官若有所思,但具体思考什么不得而知,可能是面试结果,也可能是待会去超市买什么零食做宵夜。笔试安排在第二天晚上,到时会通知。

路玉衡面试已经结束,早已回到宿舍,他感觉问题不大。

第二天中午关慕林收到通知晚上笔试,郑宁也收到了。也不知道辛瑜收到没有,关慕林心里盼着她也去笔试。

晚上笔试,关慕林早早到了,没多久看到辛瑜也背着书包进来了,郑宁和那位自信小哥也在。笔试的人比昨天面试的少了三分之一,估计今天笔试完还会刷掉三分之一。

笔试一共六道题,三道逻辑题,三道新闻编辑题,时间是四十五分钟。关慕林不到十五分钟写好了新闻编辑题,这对他来说不难,真正头疼的是逻辑题。这种图形推理对关慕林来说是黑洞,所以这三题他是随缘写的,对不对就看缘分到没到了。

关慕林稍稍润色新闻稿,又争取了一下逻辑题,两分钟后放弃。还没到交卷时间,百无聊赖的他时而转笔,时而冥想,又或者趴在桌子上胳膊垂下来,侧面看像一只低头的鸵鸟,但他很快调整了坐姿,毕竟在考试。他微微转头看了看坐在侧后方的辛瑜,她和昨天一样扎着简单的马尾,安静地坐着,一张冷清但认真的脸,她抬起头思考,嘴唇小幅度的抿着,嘴角隐约衬出浅浅的梨涡;睫毛很长的眼睛很清澈,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和安静,仿佛徐志摩笔下那一汪沉淀着彩虹似的梦的清泉,清澈流畅,美目盼兮;她也写完了,看状态应该是在检查修改。

听说女生的第六感很准,所以关慕林不敢多看,只一会儿就把头转了过来,怕被她发现,不能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也不能影响到她考试。

考试结束交卷时,关慕林偷偷地瞄了一眼辛瑜的试卷,发现前三题有两题两人答案是一样的,这让关慕林放心些,因为他不自觉地相信她。

关慕林加入编辑部的初衷只是想丰富自己的大学生活,至于录不录用并不很在意,甚至多少有些玩票的感觉。但现在情况有变,他特别想进,因为有了更强有力的理由。最好的情况就是两人都录用,在一个部门,生活一旦有了交集,以后就有无限可能。

两天后,关慕林收到了编辑部的录用通知,郑宁没收到,辛瑜好像也收到了通知。之后又两天,部门通知举办见面会。这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关慕林吃完晚饭就过去了,由于很早到,教室一共才四个人。他一眼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辛瑜,正和另一位女生聊天。关慕林在和她隔了两个座位的位子上坐下,原本想离得更近些,但很快打消这个念头,与其说是不好意思,倒不如说是害怕那些小心思被看穿。之前上课听报告什么的可以很自然地和女同学挨着坐聊天交流,但现在就是做不到。怂!你就是怂!平时那股劲都哪儿去了?!关慕林在心里骂道,怒其不争!

就这样坐了十几分钟,新人逐渐到齐,期间关慕林也和周围同学聊了起来,但眼角余光还是会不时地瞥向窗边。部长和两位副部长陆续抵达,见面会正式开始。

首先还是自我介绍,相比于面试时的严肃,这次氛围轻快很多,大家都很活跃,说说笑笑的,是朋友间的交流沟通;介绍完,接下来是部长们介绍编辑部的工作。编辑部主要是负责院报的统稿编辑等问题,然后交到学院给领导审核,当然写稿子也是必须的。

介绍完工作内容,接下来介绍工作方式。一般是一个小组负责一个版面,包括撰稿和校稿,根据版面的大小,小组又分为两人组和三人组。院报一共有五个版面,编辑部包括部长副部长三位一共有十三位,五个版面中有三个大版面两个小版面。

分组首先是自己选择感兴趣的版面和小组人员,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人员调节。小版面内容比较简单,组员很快被确定下来,只剩三个大版面。后面决定:部长和两位副部长各带领两位新生干事负责一块大版面。

选择哪块板块是根据自己意愿的。关慕林一直注意着辛瑜的动向,他决定辛瑜选择哪个自己就跟着选择哪个。眼看着两位副部长的组员都确定下来了,最后只有关慕林和辛瑜了,他们自然是在部长那一组。

十二月初的天气转冷,起床变成一项大工程。对于这群刚从高中那种机械的、单调的生活中挣脱出来的大学生来说,现在是没人管的半自由状态,放纵成了一种常态,很多人熬到半夜、睡到中午,这已是稀疏平常,见怪不怪。但一天还是三顿饭,只是时间顺延了,中午吃第一顿,晚上吃第二顿,半夜临睡前补第三顿。

今天是周一,一整天只有早上一节高等数学。从上课到现在,关慕林一直保持着不逃课的良好习惯,但宿舍里的其他三位就不行了,或多或少都逃过。尤其是许航,翘课对他来说不是家常便饭也是餐馆小炒了。今天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还没有起床的征兆。

八点钟上课,关慕林一般是七点半左右起,花十来分钟洗漱,十来分钟去食堂吃个饭,然后再花个几分钟到教室,找一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位置坐下。认真听课也好,走神也好,人都要在教室里,这是关慕林给自己定下的原则。

关慕林洗漱完回到宿舍,张云峰醒了。

“老四,你到教室帮我占个座,现在我起来,运气好的话能在上课前赶过去。”张云峰说。

“嗯,就在我旁边给你占一个。”

“顺便帮我也占一个吧,在你旁边就行。”路玉衡也迷糊着说。

“要是点名了就跟我说一声,来得及我就过去,来不及能帮答到就答,不行就算了。”许航好像在说梦话。

“好嘞,你们的要求我都记住了,您的要求,我的责任,会尽力满足各位的。”

到教室已经七点五十了,但人也才到了一半左右。关慕林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然后在左右两边桌子上各放了一本书。靠窗的位置是关慕林的最爱,因为外面就是操场,要是上课无聊了,有地方看,不至于更无聊。课前最后几分钟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空了一半的教室神奇的满了。老师也是在最后三分钟进来的。

张云峰跟路玉衡是在上课铃的最后一声进来的,关慕林看了他俩一眼,就知道两位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因为气也没喘匀,嘴里还在嚼着包子,都没来得及咽下去;而且虽然现在已经十二月份了,两位的额头上渗着汗。踩着铃声进来也不算是迟到,所以该跑的时候还是要跑。

教高数的是理学院的一位老教授,接近退休年纪了,头发已白了大半,但量还很多。第一次上课看到教授,关慕林想到了自己的爷爷,顺便诧异了一下:为什么教数学的况且年龄也这么大了,居然还有这么多头发?但教授的课真的好,连关慕林这对数学没什么兴趣的人都有点向往了,虽然上课内容还是半懂不懂的,但这不重要。

一节课很快结束了,老教授收拾完东西对着教室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随即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下课前十几分钟学生已经开始躁动,尤其是在后面的边边角角里,很多人在小声地嘀咕,不绝于耳,像极了居委会开会时在讨论菜市场拆迁问题的几个大妈:想大声说话,但碍于场合,不得不收起嗓子来,憋得实在难受。现在下课了,嗓子和身体都得以解放。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前排的,打铃后还在整理笔记,表情很专注。

下课后,关慕林打算去图书馆,问张云峰和路玉衡去哪儿。

“我要回去睡个回笼觉,昨晚睡得不好。”张云峰说。

“得了吧,你那还叫睡得不好,一夜呼噜声就没怎么停过,中间还磨了几回牙,就差说梦话了,说没睡好好意思吗你?”路玉衡没好气地说。

张云峰满足的打个哈欠,用不可描述的欠揍表情说:“你们太肤浅,只听到了表面,我是身体在睡觉,灵魂却在奔跑。

“行,你俩回去睡美容觉吧,这次就只睡觉吧,身体灵魂都别跑了,累的慌,顺便看看那位有没有起床,我到图书馆坐一会儿。”关慕林说。

“嗯,咱俩就先回去了,你去好好地泡馆子吧。”路玉衡说。

关慕林应着声往图书馆走。现在刚下课,去图书馆的人有很多。关慕林心想着要快点,去晚了自己的专属座位可能就要没了。

图书馆现在人很多,刷卡进去后关慕林就一路小跑着上楼,到了自习室幸运的发现自己的专属座位还在。报刊杂志阅览室,关慕林很喜欢这里,有时高数什么的看烦了,就换个节奏,拿本杂志或者看看报纸什么的。这个座位靠窗户,很安静,阳光照进来很暖很舒服,尤其是现在,更显得惬意。

关慕林看了会高数书,今天讲的是级数。不开玩笑地说,这个东西真的是让人为之倾倒加疯狂最后崩溃。关慕林看了半天,越发觉得痛不欲生,只想早日超度。经过三分钟的思考和斗争,他决定给自己换个频率,拿本《青年文摘》,这是之前初高中消磨时光的最佳课外读本,以前都是偷偷地读,现在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享受。但时间多了也不全是好事,时间多了看得就快,书就那么多,看完了就要等,每次等的都好痛苦。

心情放松时,时间过的非常快,再抬头已到十一点半。关慕林现在去食堂,因为再过几分钟就下课了,去食堂就要排队,看着像长龙一样的队伍,这时会想起自己的身份:炎黄子孙,龙的传人。这是每一位去食堂抢饭吃的学生最不愿经历的。抢饭是一场战争,这场战争中的唯一赢家就是食堂大妈。

吃完饭回到宿舍都要十二点了,睡回笼觉的那两位还没醒,倒是许航的床空了。关慕林喊醒张云峰跟路玉衡,两位刚与周公见过面,醒来后的面部表情不免有些让人费解。

“你俩真的挺能睡,吃完饭回来再接着睡吧。不过那个时候就该睡午觉了。”关慕林坐在椅子上消食。

“一个美容觉居然睡到现在!食堂还有饭吗?”说到吃的路玉衡瞬间清醒过来。

“放心吧,根据食堂阿姨的打饭手速和习惯,我断定还有。”张云峰很笃定。

“有道理。好,马上起来去食堂吃饭,然后再睡个午觉。”

“老二去哪儿了?他是不是又出去上网玩游戏了?”关慕林问他俩。

许航已经很少去上课了,好像上课是他的副业,睡觉玩游戏才是他的主要工作。

“我俩回来,他正好醒,洗完脸之后就出去了,说是游戏今天到了重点,系统要送装备了。”路玉衡很无奈。

关慕林叹口气摇了摇头:“你说他这游戏瘾怎么这么大?”

“那谁知道?有时候瘾要上来确实控制不了。后面有时间咱们得好好说说他,再这样下去他期末考试就危险了。”路玉衡迅速穿好衣服。

张云峰从被窝爬出来:“刚开始也没见他这么去玩呀,这才两个来月,要是四年一直这样真愁人。”

“你俩先去吃饭吧,找个时间说说他,不说学多好吧,至少要过得去。”关慕林脱掉衣服,他也准备午睡。

“好,我们就先去吃饭了,老四你下午还去图书馆吧?到时候一块过去,觉要睡,但书也是要看的。”张云峰现在清醒的像个正常人了。

“行,我先睡个午觉,下午再过去。”关慕林说,他已经钻进了被窝。

    今天编辑部开例会。为了不耽误上晚自习,例会时间一般选在下午下课到晚自习上课这段时间。下午从图书馆出来吃完饭后,张云峰和路玉衡回宿舍,关慕林直接去教室开会。确定和辛瑜一组后,每次开会关慕林去的都很早,他要提前过去整理思路。虽然和部长一组,可部长主要就是审稿,撰稿和校稿是关慕林和辛瑜负责。上一期的院报稿子是辛瑜写的,关慕林校对。其实,关慕林根本没怎么看,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看,只要是辛瑜写的,准错不了。事实证明,稿子质量确实可以,院里最终审核的老师也称赞有加。

关慕林等了十分钟,辛瑜进来了。她大方地坐在关慕林旁边,倒显得关慕林有些拘谨扭捏了。经过上一次的合作,两人除了基本信息后有了更深的了解,和关慕林的第一感觉一样,辛瑜是个开朗乐观的女生,似乎永远没有伤痛,她的成绩也很好,高考分数在班里是前几名。

“每次开会你来的都好早啊。”辛瑜对关慕林说。

关慕林虽然有些小心思,很想和辛瑜说话,可真正聊天时又会有些不洒脱。

“没没,也没早多长时间,吃完晚饭过来的。”关慕林回答都有些紧张。

辛瑜没察觉出关慕林的不自然,兀自从书包里拿出笔和笔记本,说到:“上次校报的稿子有一个地方我写的不太好,但时间来不及了也就没改。”

关慕林倒没什么印象,他觉得稿子写的很好啊,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我觉得挺好的呀,没什么要修改的地方。”关慕林说到。

“就是那个地方,原本应该是表达主人公的无奈和煎熬,我写成了他的一种坦然和豁达,感觉不太对。”辛瑜歪着头说到。

辛瑜提到的这一点关慕林当时也有注意到,但后来他觉得辛瑜写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无奈和煎熬只是一个阶段嘛,再难再煎熬也总会过去的,熬过去就会变得坦然和豁达。

关慕林刚想对辛瑜说自己的想法,部长到了。下一期的院报是在半个月以后,新闻稿基本整理完毕,只需提交审核即可,主要是要确定除新闻板块之外的板块内容,关于这些板块,每一期院报都会有一个主题,所写内容需要契合主题。上一期的主题是适应,这一期的主题是感受。

说完主题,布置完任务,其余小组成员已经回去,辛瑜没走,她想留在这里理一下思路。辛瑜没走,关慕林当然也不会走。

“怎么了,怎么不回去啊?”见辛瑜没动,关慕林问到。

辛瑜看着笔记本上的‘感受’两个字,若有所思到:“没什么,就是在想到底该怎么写。上一期的‘适应’可以结合我们这段时间的经历来写,这一期的‘感受’应该也可以。”

关慕林也在想是不是可以结合这几个月的学习生活来写,听辛瑜说完,他决定就这么写。

“要不就这么写吧,这几个月我们在适应,适应的同时也就是在感受嘛。”关慕林说。

辛瑜拿着笔在笔记本上敲了两下,说到:“行,那就还写这段时间的经历。只是我写的都差不多了,再写的话我怕和上一篇类似。”

“没关系,这篇我来写吧,正好我们俩可以换个频道。”关慕林自告奋勇道,他这段时间的感受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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