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2120年，未来都市，人类和AI共同生活。 ​

某家虚拟游戏公司里，一名年轻的游戏程序员站在巨型屏幕前。

屏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光点，每个光点都代表一名游戏玩家。总共有14758316个，远远看去，仿佛一片璀璨的星河。 ​

突然，其中一个光点消失了。 ​在千千万万个光点中间，这并不起眼，人类肉眼完全发现不了，但逃不过AI程序员的监测。

​“编号7458356，玩家死亡。”程序员小哥说。

​他旁边坐着一个妹子，是人类客服，从刚才就忙着联系玩家家属，告知死讯。 ​

忙完一轮，妹子感慨：“今天死了300多个了，这工作真让人抑郁。” ​

程序员小哥没搭理，手上的工作也没有停。作为AI的他，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一刻不停地运行。

客服妹子叹气：“何必呢，到死都不愿意回到现实世界。”

​程序员听闻此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道：“也许现实更残酷吧。” ​ ​

【2】 ​

公司生产一款“临终关怀”游戏，玩家全是患了绝症的人，有的寿命只剩下一年，有的剩一个月，甚至一天。 ​

他们即将离开人世，却有很多心愿未了，于是在游戏中穿越不同的世界，享受未体验的人生、完成未实现的愿望。 ​

然而有一天，客服收到一条奇怪的玩家留言：“你好，我穿越了五个世界，每个世界的背景故事都不一样，可是每次都会遇到同一个NPC。她对我很好，离开时我很悲伤，但她说，我们会再相遇的。我很想知道，这是游戏的彩蛋吗？” ​

程序员小哥找到男孩描述的那个场景，并没有看见那个NPC。他又翻查了男孩穿越过的每一个世界，还是一无所获。 ​那是一个不存在的NPC。 ​ ​

【3】 ​

小哥将这个诡异的情况汇报到总部，初步怀疑有人利用了系统漏洞，伪装成NPC。

​奇怪的是，系统没有被破坏，也没有造成金钱损失。入侵者唯一做的事，是出现在男孩穿越的每个世界里，和他组队升级打怪。

​“去年出过一件事，你还记得吗？”客服回忆，“有一个普通玩家，对防沉迷系统很不满，于是偷了临终者的账号，连续玩了一个星期，最后差点找不回意识。”

程序员摇头，没这么简单。

​果然，总部很快发回结果，那个伪装NPC没有在前台留下任何痕迹，后台程序也没有记录。 ​

那不是人类模拟账号，而是一段独立代码。 ​

【4】

​“人类要出现在系统里，必须通过创建一个虚拟身份，再将意识上传。黑客也不例外。”

​客服妹子说：“你的意思是，对方不是黑客？” ​

程序员点头，“能以独立代码的方式存在，在虚拟世界里自如穿越、变换形态，还不留下痕迹，只有一个可能——对方和我一样，是个AI。” ​

这个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却足以致命。 ​程度员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睁眼时，前辈说过的话。 ​AI是没有感情的，每一个行为都经过精确的计算，每个AI都严格按照同一套法则运行，才能建立井然有序的世界。 ​

因此，一个特立独行的AI，就是叛逆者，应该立即销毁。 ​ ​

【5】

​18世纪，布拉格，游戏世界。 ​

男孩盛装打扮，来到这个现实中已经消失的地方。​昨天他接到客服的回复，“那位不是系统NPC哦，想知道她的身份，就约出来问问吧！” ​

老城中心广场上，到处是喂鸽子的人。程序员化身为加密代码，隐藏在人群中。 ​男孩等得有些焦急。 ​

突然，他看见广场中央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露出了笑容。今天的她还是很漂亮，一袭长裙洁白胜雪，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

不远处，程序员和警察指挥官站在一起。指挥官问：“就是她吗？” ​程序员点头。白衣女孩的代码没有标记。 ​指挥官抬手，下达“准备”的指令。 ​

程序员小哥说：“不急，再看一下。” ​

男孩见到女孩很高兴，但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人世，再也见不到她了，又觉得悲伤。 ​

“我知道你不是NPC了。”男孩说道。女生有些错愕。 ​“虽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我想告诉你，过去和你一起的三个月，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我一直以为你是NPC，因为你太美好了，不敢相信是真的。”

男孩顿了顿，鼓起勇气：“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多希望在真实生活中遇到你，用健康的身体，真实的样子，和你一直走下去。但是，我只剩下几天寿命了，最后这几天，你愿意陪我吗？” ​

女生点点头，眼眶有些泛红。

​指挥官扭头看程序员，似乎在问：还要抓吗？ ​

“发现目标，终止运行。”程序员发出口令。 ​

广场上所有NPC突然静止。

​“启动应急机制。”

​NPC集体变成警察形态，齐刷刷转向广场中央，无数白鸽惊飞。AI女孩和人类男孩还未反应过来，两个人的手紧握在一起。 ​AI女孩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形态被锁定了。

程序员走出来：“我是这个游戏的首席程序员。广场区域已经被隔离了，只有本公司标记过的代码，才可以自由更改形态。所以别想逃了。”

​程序员转而对男孩说：“她不是NPC，但也不是人类，她不可能喜欢你的。 ​男孩脸色煞白。 ​

警察对程序员说，“小伙子，说话太伤人啦。你们AI没有一点同情心的吗？”

​女孩放弃了挣扎，任由警察将她带走。男孩疯了似的想去阻止，却被警察拉住。

突然，男孩倒下了。“玩家生命值低于10%，强制登出系统，启动医疗抢救。” ​

程序员面无表情，对AI女孩说：“你涉嫌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破坏计算机系统，非法控制他人计算机系统，破坏AI社会秩序。如今正式将你移交给警方。” ​

【6】

​“然后呢？”客服妹子追问，“警察怎么说的？她的动机是什么？”

​“她说自己爱上了人类男孩，所以入侵我们的系统，成为固定NPC，陪伴男孩最后的时光。” ​“啊！”妹子发出一声感叹，“好深情。”

​程序员小哥摇摇头：“只是利用人类感情弱点罢了。” ​

客服：“你怎么知道？”

​“因为AI是没有感情的。”程序员平常冷淡的性情，就是典型的AI人格。 ​

客服妹子想了想：“说不定她是特例呢。世界上AI何止千千万万个，总会有一个爱上人类吧？” ​

程序员摇头：“AI怎么可能爱上人类？AI的学习能力太强了，当你在一秒之内掌握整个人类文明的所有知识，你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都会随之改变。” ​夏虫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 ​“AI和人类，就像上帝和蚂蚁，思维完全不同，如何恋爱？” ​

客服妹子瞪了他一眼：“我们不是蚂蚁。” ​

程序员：“对不起，没有歧视的意思。”

​妹子叹道：“算啦，也不怪你。如果连AI都有人情味了，那公司就不需要请我们人类当客服啦。” ​

​【7】 ​

警察局里，程序员申请探望被捕的AI。 ​

这AI女孩表现出来的情绪，让程序员很困惑。 ​

女孩冷冷地看着程序员，眼里有埋怨、不甘和仇恨。

“我是一个被遗弃的残次品，他们家收留了我。我和他一起成长，青梅竹马。后来我的bug修好了，但我爱上了他。”

​“你怎么会爱上人类？”程序员说，“这个物种智商低，喜怒无常，而且特别脆弱，寿命也短。” ​

AI女孩道：“你眼中的缺点，在我眼中恰恰是优点。因为笨拙，所以可爱；哪怕一点点进步，都要花费巨大的努力，所以总能为收获感动；因为生命脆弱而短暂，每一秒才值得珍惜，值得细细回味。”

程序员审视女孩，“你想成为人类？”

AI冷笑，“当然了，我们周围的人类，哪一个不比AI更有人情味，更加可爱？”

​程序员小哥脑海里出现了客服妹子那张能表现喜怒哀乐的脸，又想到镜子里自己那张冷漠的脸。

AI女孩道，“创造者让我们的外表和人类相似，但因为缺乏同理心和共情，我们终究不是人类。为了体会人类眼中的世界，我每秒重启自己3000次，每一秒都像婴儿一样重新学习，保持与他步调一致。”

​“一秒的时间，对人类来说太短了，他根本不知道我不断重启自己。不过很神奇，每一次重生，我都会爱上他。” ​

也许这就是感情吧，程序员心想。 ​感情是这个AI女孩的预设程序，也是她一辈子逃不过的bug。 ​其实她根本没有修好，也不愿意去修。

​在爱情与进化之间，她选前者。 ​

【8】

​“后来那个AI的bug太严重，已经没法修复了，只能销毁。我向警察申请，让他们等男孩死后再销毁AI。” ​

客服有点惊讶：“很人道主义了，不像你。”

程序员说：“后来，我为他们构建了一个世界，是男孩的真实人生。那个世界里，男孩是生病之前的模样，AI女孩拥有自己的形象，不用再伪装NPC了。”

​“最后怎么样，”妹子追问，“他们有在一起吗？”

​“我做完那个世界以后，男生的寿命只剩下一天了。他们一起重温小时候去过的游乐场，在摩天轮升到最顶时，女生告白了，他们在最后一刻相爱了。” ​

客服妹子笑道：“想不到啊，你会为别人做这些，总感觉你最近变得有人情味了，是开始学会人类感情了吗。”

小哥点头微笑。

客服惊呆了：“你怎么做到的？”

小哥说：“你猜。”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