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讲丨民主为何会产生不良经济政策上

标签薛兆丰的北大经济课
2017.12.26 00:00字数 3859阅读 10 评论 0 喜欢 0

你好，从今天起连续三讲我给你回答一个问题，民主为什么会产生不良的经济政策。

我们这门课讲到今天，不断有同学提出问题，他们问既然那么多的经济政策根据经济学原理的分析，它们都是低效的、无效的，甚至是起反作用的，那为什么这些经济政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采纳、被执行呢？而且更重要的是，执行和采纳这些政策的往往还是那些民主国家。

很多人都会说：“民主是最不坏的制度。在民主制度下面并不是每个人都聪明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永远聪明的，但大家都有一个基本的信念，那就是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时候是对的。通过反复的公开交流和比较，人们最终总能够找到合适的经济政策。”

那为什么被很多经济学家一直批评的经济政策，大多数人都始终没有意识到呢？我们来回答这个问题。

1. 公共选择学派让政治忘掉浪漫

我们先简单地回顾一下，我们说公共选择学派的经济学，是一门让政治忘掉浪漫的学问。过去人们认为，我们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我们就去追求，就去说服别人跟我们一起去追求好了。但从公共选择学派经济学看来，情况并不是这样的，选举的结果取决于中位数投票人的偏好，参选人必须投其所好，否则就不能够获胜。

而在选举的过程中，阿罗不可能定律在起作用，要确定什么才是大多数人的愿望，在逻辑上往往是不可能的。这时候，我们只能借助于会议召集人、会议程序的制定者等等这些办法，才能使那些循环不断的选举停下来。

而同时，一个集体、一个国家也不可能凡事都让选民投票。这时候人民的代表、议员的作用就非常重要了。议员们会进行选票交易，选票交易也会使得选举的结果发生偏离。这些都是我们通过经济学的角度对选举进行的冷静分析。

今天我们要回答，在民主制度下面，为什么会经常产生那些违反经济规律的政策这个问题。我们先讲两个可能的理由：第一，人是无知的；第二，选举的机制有问题。

2. 理由之一：人是无知的

很多人都相信民主是最不坏的制度，在民主制度下大家都可以公开地进行讨论，对公共政策进行辩论，人们迟早会认识到正确的做法是什么。人们对民主有一个基本的信念，那就是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时候是对的。为了让大众尽快地接近真理，那些掌握了更多的信息，掌握了社会运行规律的人，应该尽量地给普罗大众做教育。人民被教育好了，民主也就健全了。

这种想法 100 多年前的法国经济学家巴斯夏（Frederic Bastiat）就曾经表达过。还记得巴斯夏吗？那位写《看得见和看不见》那篇著名文章的经济学家，他说：

伪劣经济学知识之所以能够指挥内阁成员，只是因为它在国会议员中深受欢迎；而之所以如此，则只是因为它在选民中具有代表性；而选民之所以对此耳熟能详，只是因为它在公共舆论中根深蒂固的缘故。 （Frederic Bastiat:Bad economics guides our cabinet ministers only because it prevails among our legislators; it prevails among our legislators only because they are representative of the electorate; and the electorate is imbued with it only because public opinion is saturated with it.）
你看，关键要对人民进行经济学的教育。

第一位拿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美国经济学家萨缪尔森（Paul Samuelson），他也说过一句名言：

只要由我来写经济学教科书，我就不在乎谁来制定国家的法律，谁来起草缜密的条约。（Paul Samuelson: I don’t care who writes a nation’s law – or crafts its advanced treaties – if I can write its economics textbooks.）
我相信，我们熟悉的另外一位经济学家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他也持有同样的想法。我们前面说过弗里德曼 1976 年就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他到 2006 年去世，他扛着诺奖整整 30 年。他利用公众媒体做电视节目，用简洁的语言、生动的例子向大众传播经济学的基本原理。

但结果怎么样？从巴斯夏到萨缪尔森，再到弗里德曼，大众对经济学的认识有多少增加呢？没多少。到晚年弗里德曼自己也曾经反思：

拿今天跟 30 多年前比，人们只不过是在口头上更接受市场了，Lip service，“嘴上说得好听”，但在实际政策上却没有多少改进。
与此同时，我们再看选民的政治知识，那也是相当贫乏的。在美国有持续的跟踪研究，这些研究都反映出选民对政治知识是相当的无知。

比如知道总统的任期是四年的只有 94%，有 6% 的选民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不到一半的人能够在一帮政治家当中认出谁是副总统；不到三分之一的人知道国务卿是谁；也不到三分之一的人知道自己家乡的参议员是谁。

与此同时，也有大约三分之一的美国人认为，在他们的宪法里写着 “各尽所能、各取所需” 这句话。当然，因为这句话说得好，他们都不知道这句话是马克思说的，没有出现在美国的宪法里。

当然还有超过一半的美国人，连美国军事干预过的伊拉克在地图上的哪个位置都没办法标出来。其实也不奇怪，他们当中准确地知道纽约在哪里的，也只不过是刚好有 51% 的人。

所以选民无知是在民主制度下面，会不断产生不良经济政策的原因，这是一种解释。

3. 理由之二：选举机制天然容易被利益团体操纵

还有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选举机制天然地对利益团体有利。

我们看前面我们说过，在选举当中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中间选民，如果你不是中间选民你去投票，你的这一票是没有意义的。谁投票才有意义呢？是那些如果你不去投，选举的结果会是这样；如果你去投了，你就能够把选举的结果反转变成那样的那些选民。他们去投票才有意义，中间选民投票才有意义。

那么我们要问，我们自己有多大的可能成为中间选民呢？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公式：

这个公式看上去很复杂，但是不需要记的，你只需要了解，你要成为中间选民的概率跟两个因素有关：

第一是参选人赢得大选的几率，他们赢得大选的概率越接近，你成为中间投票人的机会就更大。如果是一个基本上已经是一面倒的选举，那么谁都不太可能通过自己的一票力挽狂澜了；
第二个因素是选民的人数，如果选民只有两三个人，比方说我们几位同事决定去哪儿看电影、去哪儿吃饭，这时候你成为中间投票人的机会是挺大的。美国最高法院 9 位法官对一个案子做出判决，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成为中间投票人几率也还是比较大的，但是在一个国家上千万人的投票，你要成为中间投票人机会就非常渺茫。
总的来说，把这两个因素加起来，任何一个人跑去投票，而刚好能够扭转选举结果的几率，任何一台计算机都会告诉你是零。图洛克教授就曾经说过：

安东尼 · 唐斯（Anthony Downs，公共选择学派的创始人）早就把我说服了，我在前往投票站的路上遇到车祸一命呜呼的概率，比我的选票改变了选举结果的概率要大得多。那我为什么还要折腾去投票呢？
他说他从来不去投票，这时候他身边的人会说：“那如果人人都跟你一样不去投票，这国家不就没人投票了吗？” 这时候他会反驳说：“如果人人都不去投票，那我去投票就有意义了。”

在这种情况下，在任何一个人去投票都不可能改变投票结果的情况下，选举就容易被利益团体所操控。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我跑到银行的计算机系统里面，在每一位存款人的账户上面偷一分钱，那我一下子就成为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了。但是每一位账户上损失了一分钱的人，他们会起来反对我吗？不太会，他们只要打一个电话、写一封信，他们付出的代价就已经比一分钱要高得多了，他们不值得联合起来反对我，但是我却值得做这件坏事。

而看任何一个国家的利益团体，他们也处于相同的格局当中，凡是利益团体都是人数比较少，互相可见，他们的得益非常大的一群人。他们利用公共政策赚到的钱，当然都是全体人民付出的。

但是全体人民的特点正相反，他们高度分散，互相不可见，他们每一个人受到的损失也非常小，不值得联合起来，要联合起来成本也非常高。

在这种格局下，那些有巨大利益的少数派，就会有积极性去操纵选举的结果，让大多数分散的选民来承担代价。这就是公共选择学派提出的利益团体操控选举结果的理论。

课堂小结

今天我给你提出了一个我们连续用三讲来回答的问题，民主为什么会一再产生错误的经济政策。而今天这一讲我给你介绍了两个可能的理由：第一是选民的无知；第二是选举的机制本身决定了选举容易被利益团体操控。

课后思考

今天我留给你的思考题是，既然每一个人的投票都不可能改变选举的结果，那人们为什么还会去投票呢？

欢迎你给我留言，我们下节课再见。